第66章 第 66 章
那镖箭是從常青的灌木那頭射來的, 楊嘯反應迅速，立即帶上兩人提刀追去，留下三人護在魏如青身邊。
“放信號！”
星羅司的人都是身經百戰的, 只聽“咻”的一聲哨響, 她身邊的護衛已迅速放出了求救信號。
魏如青心驚膽戰，真是破口大罵的心都有了。趙恒他未免太記仇了吧！
她心裏頭剛罵完，便覺渾身無力, 腿腳軟得幾乎要站不住。這感覺, 竟和之前被誘騙抓走時很是一樣。
“先帶夫人撤！”
“夫人好像走不動。”
“糟了, 箭頭上有軟筋散，快拿解藥！”
身邊的幾個護衛立即發現她的不對勁, 趕緊找起解藥。
魏如青豈止走不動, 護衛話音剛落，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耳邊鳴音持續不斷, 眼前一陣陣發黑，身子虛得馬上就要仰頭睡過去。
情況實在不太好。
她晃晃腦袋, 卻是咬牙說道：“對方想要活捉我，我不會有性命之憂, 你們快去兩個幫楊嘯。”
上次在山青山, 連累車夫和護院白送了性命，她心頭一直很不是滋味。
“快啊！”
護衛們卻是勸道：“夫人放心, 楊頭素來能打。咱們已經放了信號, 馬上會有人來救援！”
說着，給了她一顆軟筋散的解藥。
魏如青接過，胡亂咬碎了吞下。與此同時, 灌木之中草葉亂動，傳來铮铮響動, 楊嘯已和對方打上了。
一護衛道：“軟筋散霸道，這毒一時半會兒解不了。我背夫人先撤，你們斷後。”
魏如青被丢在背上，本就被那軟筋散害得頭暈，這下又被癫得天昏地暗，耳邊一串鳴音蓋過了周圍一切的聲音。
眼皮沉沉，她開始犯暈。
也不知那護衛背着她跑了多久，她突然身體往下一墜，額頭撞在地上硬撞了個清醒。
解藥大約也起了效果，她清醒了。
魏如青晃晃腦子，從地上撐起來。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便吓得三魂去了兩魂。
先前背她的護衛，瞪圓了眼睛趴在她旁邊，嘴角大股的鮮血流到了泥地上。
已經死了。
怎麽會這樣！楊嘯呢，楊嘯不是很能打的麽，竟被殺到了眼前來。
她倒抽口氣，不會連楊嘯也死了吧。
正心驚膽戰，一柄帶血的大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魏如青驚恐地擡起頭，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對面，他蒙着面，眼帶一抹陰冷的笑意。
好熟悉的眼睛。她的胸腔突然猛抽了下！
“佟向榮！”
要抓她的不是四皇子，是他！
魏如青傻愣當場。怪不得呢，那軟筋散如此熟悉，原來和當初綁她時用的迷|藥是一樣的。
當日，齊靖在闵國公府将這人真實身份揭破，兩人夜鬥一場，佟向榮雖負了傷，卻借着熟悉地形的優勢溜了。
後來齊靖派出不少人手搜他，卻一直都沒有尋得蹤跡。
今日，他倒終于現身。
他可是頂尖的身手，六個護衛分為兩批與之交手，不但拿不下他，反要成了他刀下亡魂。
“你想幹什麽！”魏如青怒喝，可嗓子發顫，到底暴露了膽怯。
若是四皇子抓她，必定不敢傷她性命。可佟向榮就不一樣了，那是個亡命之徒，落到他的手裏可不保證還有命活。
“幹什麽？呵……”對方拉下面巾，露出一張憤怒的臉。
他用刀拍打着她的臉頰，尚有餘溫的粘稠血液糊在她白皙的皮膚上，一時顯得臉更白，血更紅。
“齊靖在我必經之路設下重重關卡，這麽久了，我都走不出京城……你說，我不抓你做人質，如何脫得了身。”
魏如青躲開刀面，狠瞪着他：“欺師滅祖的混賬，你不得好死！”
佟向榮冷笑，臉上的刀疤顯得好生猙獰：“我欺你的師，滅你的祖了？這樁舊事與你何幹啊，魏娘子。你我也算有過交情，我還幫你擺平了你哥，你又何必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魏如青：“呸！昔日綁我的賬還沒算呢！”
佟向榮拍拍腦袋，懊惱：“嘶，當日綁你真是失策，實在沒想到啊，你居然能跟齊靖扯上關系。不過，這回，我只恨沒早點兒綁到你。“
說罷，再不浪費時間，将一把将她拖起來，扛到肩上去。
這場出逃早已謀劃許久，馬匹已經藏在了草叢裏，佟向榮将魏如青丢上馬背，跟着翻身上馬，馬肚子一夾便直往山下奔去。
軟筋散尚未全解，魏如青本就頭昏眼花渾身沒勁，再于馬背上一颠，又一次難受得都快要吐了。
罵不出來，掙紮不動，就這麽被人輕易地又擄走了。
佟向榮剛策馬奔下半山腰，便聞得一串馬蹄聲自山下狂奔而上。
“居然來得這麽快！”
他略吃一驚，迅速下了馬去，蠻力将她扯了下來，一把匕首抵上她的脖子。
魏如青兩腿發軟，眼前還陣陣發黑，待好容易站穩，方才看清正前方什麽場面——
但見塵土飛揚，馬兒嘶鳴，一襲黑衣帶兩三人馬堵在了去路之上。
他來得好快！
齊靖翻身下馬，手中長劍寒光閃現，許是來得匆忙，他身後只跟來兩個護衛，雖人少，卻絲毫不減氣勢。
“段衍！”怒喝。
佟向榮被截停去路，倒是不驚不懼：“狹路相逢，啧……看來我情況不妙啊。”
他笑着，低頭瞄了魏如青一眼，“不過你的女人情況更不妙，只要我稍稍的——”
匕首輕輕劃動，皮肉破開的痛便讓魏如青霎時慘白了臉。她張開口，想要大口呼吸，生怕吸了這一口氣，就再沒機會呼吸，卻又不敢呼吸，只恐皮肉擦過刀刃，又是一條血口子。
她不想死啊，她還有許多事要做。魏如青望着齊靖，投去求救的目光。
這可是他追殺了十幾年，發下毒誓也要殺的人，她擔心他……
“你放開她！我讓你走。”齊靖卻脫口便道。
佟向榮：“你的話，我可不敢随便信。不如這樣，你自斷一臂，我承諾不傷她一根頭發，待我出了城，自會放她走。”
齊靖橫眉冷眼，緊握長劍：“你的話，我也信不過。”
佟向榮：“可你沒得選，你心愛的女人在我的手上。是生是死，我說了算。”
他陰笑着，像索人性命的地府鬼差。
齊靖手背上青筋隐現，他颌角緊繃，許久沒再說出什麽。然後，他緩緩提起了劍——
魏如青：“你別！”
鋒利的劍搭在手臂上，又緩緩下移，停在了手掌心。
齊靖冷笑了下：“要我斷臂萬不可能。不過，我倒是願自斷一指，以此斷指發誓，你若放了她，我即刻許你出城。待你出得城去，我讓你半日，半日之後再行追擊。”
不斷胳膊，但換半日的時間。
兩個辦法孰優孰劣，佟向榮自會判斷。若一直在此耽擱下去，齊靖的救援只會越到越多，于他不利，當下便應道：“好啊。按江湖規矩辦，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好！”齊靖舉起手中長劍，立即照手劃過。
一截兒斷指滾落泥地。
魏如青驚瞪了雙眼，呼喊不出。沒想到他劍起指落，竟不帶半點猶豫。
鮮紅的血從指縫中滴落，齊靖一眼未瞧：“放了她，我許你半日！”
佟向榮瞧了眼地上的斷指，卻是輕蔑一笑：“左手小指？呵，你不夠誠意啊，齊靖。你的條件我答應，但我要的是右手拇指。”
齊靖：“段衍！”
一個人拇指斷了，便無法再抓握東西，更拿不起劍！姓佟的這是耍無賴，他不僅要逃，還要齊靖永遠失去與他一戰的能力。
佟向榮：“只怪你動作太快，我還沒說清楚，你就動了手。”
哈哈大笑，“齊靖，我鄭重地說一遍——只要你自斷右手拇指，我立即就放了她。我只給你三個數，等我數到三，不是你的拇指掉，就是她的拇指掉。”
“大人不可啊！”
佟向榮話音剛落，齊靖身後的護衛急得上來奪劍。
這如何使得！對方僞君子真小人，到時候又改口了如何是好。
“退下！”齊靖皺眉厲喝。
“可是，大人！拇指不能斷啊！”
齊靖舉劍怒指：“再敢攔我，本尊先削了你的拇指！”
他的臉色已可用青白形容。只消一刀下去，他這一輩子，只怕便威風到了頭。連劍都握不住的星羅司首尊，早晚會被人取代，更是注定落不到一個好下場。
兩個護衛再不敢說話，揪心地望着自家大人，眼眶急得發紅。
魏如青：“你別犯傻……他這種人言而無……”不等她說完，冰冷的短刀往她脖子又貼近了一絲。
佟向榮很是不悅：“看來你很了解我，我的話确實不大可信。畢竟，一會兒時間到了，到底是割你的拇指，還是割下你的手，全在我一念之間。”
他又改口了。
“一！”
“二！”
齊靖舉起劍，劍刃貼着拇指。他的劍削鐵如泥，只消輕輕一劃，一身武功即廢大半。
“三！”
只聽劍鳴聲響，拇指未斷，佟向榮的頭發卻先斷了。
一抹寒芒閃過，楊嘯自他身後一劍劈下，佟向榮敏捷躲開，于此同時，齊靖調轉劍尖朝他直刺而來。
局勢瞬息萬變，眨眼已成前後夾擊，若想破局，唯丢棄人質可解。佟向榮立即用力一拍，魏如青向前摔去，直撲向齊靖劍尖。
齊靖急促收劍，一把将她撈住。
佟向榮趁機向前一劍，兔起鹘落，砍在齊靖肩頭，随即側身，堪堪躲過楊嘯第二劍。
楊嘯負傷在身，劍慢了稍許，就這麽被他順坡滑下，眨眼消失在視線之中。
“追！”
兩個護衛拔腿便追了上去。
齊靖扶穩魏如青，見她未有大傷，即刻松手便要追人去。
“你別去！”魏如青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他斷了指，肩膀被砍，血頃刻間便将他後背染了一大片紅。
“放開！”
“你受傷了，不要去！”魏如青死死地拽住。她身上軟筋散尚未全解，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兩只手将他衣擺拽得緊緊的。
齊靖哪裏管她，咬牙切齒地揚起青鋒一劍下去，割斷衣擺。
魏如青拽着斷布仰倒在地，磕得腦袋又是一陣眩暈，待爬起來，已經不見了齊靖蹤影。
“齊靖！你不要命啦！”
“讓他追吧……大人他發過毒誓的。”
楊嘯趴倒在地，再沒了一點力氣。他臉色慘白如紙，氣若游絲，身後拖出了一串長長的血印子。
這血好生的觸目驚心，魏如青縱擔心齊靖，可也不能不管楊嘯，趕緊撲過去：“你怎麽樣，我能幫你做什麽？”
“血已經止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楊嘯龇牙咧嘴地坐起來，“給點兒水喝吧，第一次搞偷襲，可緊張死我了。”
原來，楊嘯被佟向榮重傷，沒死，吃了止血藥，又綁了傷口，趕緊就追來上來。
佟向榮挾持魏如青之時，是背對着他的。
從齊靖的方向，能看到楊嘯一點點靠近，但不論齊靖還是他的手下，都不動聲色。
為了吸引佟向榮的注意，讓他相信自己已別無選擇，向來傲睨一世的齊靖“被逼”自斷一指，護衛更是上演了阻攔的戲碼。
佟向榮根本就沒有懷疑過，他背後有人。若非他功夫絕頂的好，躲避及時，楊嘯偷襲的那一劍能直接削了他的脖子。
魏如青給楊嘯喝了水，小心地撿起地上的斷指，用手絹兒輕輕包裹起來。
他切的是指頭，不是指甲啊，怎麽能那麽無所謂的樣子。
她順坡朝下眺望，只望見蜿蜒而去的血跡，并不見齊靖的身影。遠方那枯黃的草木之中，隐隐約約地傳來刀兵相擊的聲音。
他們三個對一個，一定會沒事的吧！
可是齊靖已經受了傷，怕只怕打不過佟向榮。魏如青心頭忐忑不定，抱着手絹，生生的憋紅了眼睛。
她擔心，可又是越想越氣。
到底是什麽毒誓，令他一見佟向榮就恨紅眼睛，不要命也要追殺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