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

◎最輝煌時刻◎

靈驢高興地沖上來, 踩着蜂後的腦袋躍到薛宴驚身邊,繞着她歡欣鼓舞地蹦跳。

街邊百姓也送上一陣又一陣的掌聲與歡呼,有人去報了官, 有人撲在白骨坑旁,試圖從碎衣雜物中分辨出什麽,也有人看完熱鬧, 才想起自己家被砸了, 扯着嗓子哀嚎起來。

一旁衆人也是唏噓不已, 有人陪着安撫,阻止激動的人群破壞白骨坑,勸他們等官府派人來, 至于那民房被砸了的,也有鄰人給他推來半車砂漿:“正好我翻修院子剩下的, 借你一用。”

薛宴驚駐足,擡手指向那被砸毀的民房,磚石在她靈力所控下,在砂漿裏一滾,然後在地基上一層層堆疊起來。

周圍百姓和幾名修士都吃了一驚:“您是在……蓋房子?”

“嗯,”薛宴驚颔首, “錯誤之處還請指教。”

玄天十年,終究是改變了她,以前管殺不管埋的姑娘, 如今連打架打塌了的房子都會順手幫忙善後。

她大概是明白了, 有些事對她而言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對普通百姓來說, 就是令人肉疼的金錢、人力以及幾個月的無家可歸。

那戶人家愣了愣, 興許是有些受寵若驚, 連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不、不用勞煩您,您剛殺完妖怪,實在受累了,我們自己勤快些,約莫一兩個月也就蓋好了。”

“順手而已,”薛宴驚示意他們別盯着自己,“看着點那些磚石,我要是蓋錯了,及時提醒我。”

“好、好。”

幾名修士從愣怔中回過神,也上前幫忙。

薛宴驚繼續與李青池搭話:“道友家中親人可還安好?”

“父母皆安好,”李青池笑言,“有兄長陪伴在側,希望他們不要太惦念我。”

“夫君呢?”薛宴驚記得她當年是成了親的。

“和離了,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他,”李青池神色中閃過些許黯然,随即又堅定起來,“我很抱歉,但我有自己想追尋的東西。”

薛宴驚拍了拍她的肩,權作安慰。

李青池笑了笑:“雖然我還只是一個天賦平平的小弟子,只能幫師門跑跑腿,擔不得什麽重任,但每天醒來都覺得很快樂很有盼頭,我口拙,不知該如何形容,只能說這種日子真是太好了。”

手中青鋒可維護公理與道義,足下坦途是前方自由和長生。

也許原本靠着父母寵愛、夫君上進,她也可以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無憂無慮地過上一輩子,但兩種生活終歸是不同的,至于哪裏不同她也說不上來,大概是如今的人生會更有意義一些?哪怕只是站在這裏,幫忙重蓋民房,她都覺得很有意義、幹勁十足。

其他幾名修士也聽出了端倪,奇道:“原來魔尊您就是李師姐口中那個幫她入仙門的契機?”

“不敢當,任何修士那個時候出現在霧隐鎮,都會成為李小姐的契機,”薛宴驚搖搖頭,“何況只是契機而已,得入道途全靠道友自己。”

圓臉姑娘抿了抿唇,覺得魔尊與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未見那種近乎狂妄的高傲和傳說中的不可一世,反而整個人都顯得很平和。

她不知是否該覺得失望,因為按她的想法,平和常常意味着中庸,而有本事的人物總是該有些鋒芒的,當然也絕不會去給人蓋房子。他們應當一揮手,就有萬人追随景仰,他們想做的事,只需一擡指,便也總會有人替他們完成。

可薛宴驚又實在和中庸并不沾邊,單看适才的出手,便知其絕不普通,小姑娘一時無所适從,腦袋亂成一團漿糊。

薛宴驚自然不知其所思所想,她在四明峰給自己改造過小院,多多少少有些經驗,此時手下房屋逐漸成型,在一名主動站出來的泥瓦匠指揮下,還準确地預留出了安裝窗、門的缺口,正要給屋頂鋪上瓦片。

民房主人感動得眼淚汪汪:“我們一家定然會給您的雕像進供。”

被她救下的蜂房住戶們也紛紛應和:“是,救命之恩,我們也一定記得。”

薛宴驚不解:“我本人就在這兒,為何舍近求遠給我的雕像進供?”

“這……都是街邊鋪子裏賣的果子、豆沙團子等物,怕您本人不喜歡吃。”

“我喜歡的呀,”薛宴驚委屈,“再怎麽也比雕像喜歡吧。”

“想不到魔尊的口味這麽親民。”薛宴驚聽到人群裏有誰嘟囔了一句,似乎魔尊不吃龍肝鳳膽反而喜歡豆沙團子的事實讓大家有些幻滅,搞得她也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大案,不多時官府中人便已趕到,連當地郡守都親自至此,待見到那白骨坑,又驚又怒,當場下了令,要将已經搬遷至京城的王大善人捉拿歸案。

見官府接手,薛宴驚便離開了青陽城,其後種種,她都是從旁人口中聽聞。

這樁白骨毒蜂案足夠離奇,足夠聳人聽聞,很快就借由百姓們口耳相傳,傳遍了天下九州,連當朝天子都有關注,那王大善人自然逃不過,被捕後當庭招供。

他與毒蜂共事多年,對它的來歷也有所了解,如今事無巨細地道來,直把堂上官員都聽呆了去。

原來青陽村人最早的确是以養蜂采蜜為生,這群毒蜂就生在村子附近的山中,每日風吹日曬雨淋,見山下的蜜蜂們活得輕輕松松,有人幫忙蓋蜂房、清理蜂巢,還有人喂養、照顧,便心生嫉妒,那蜂後率着一群毒蜂飛下山去,将一戶養蜂人家中的蜜蜂盡數咬死,鸠占鵲巢,取而代之。

毒蜂和蜜蜂形貌自是有些不同,那戶人家卻也粗心,一連喂養了十幾日才發現異常,氣得要打殺它們,卻反被蜂後率衆咬死。那時它們還沒有如今那麽大的膽子,咬死了人立刻躲回山中,被村人找上來端了幾只蜂巢,死了不少同伴。

蜂後修生養息了幾年,又卷土重來,如法炮制,占據了一戶人家,制服一家三口,吞食了這家的父母,只把孩子留下來當作産卵時的養料,又暫時在這家住了下來。

它們沒有躲藏的經驗,很快被人發現,只是這一次發現它們的養蜂人沒有畏懼它們,更沒有打殺它們,反而把這群毒蜂悄悄帶走,養了起來,暗地裏指使它們去咬死其他人家的蜜蜂。

這些毒蜂無孔不入,叫其他人家防不勝防,蜜蜂接連死去。幾年間這名養蜂人賺得盆滿缽滿,養蜂的産業越做越大,其他人則被逼得轉行,或者被聘為這家的長工。

單他一家蜜蜂活得好好的,期間自然也有人起過疑心,但毒蜂被藏得很好,他們也抓不到證據。

毒蜂自此過了一段很美滿的日子,日日有人喂養、幫忙清理巢穴,實在想吃人的時候,那養蜂人也會騙兩個流浪漢回來喂給它們。

附近的乞丐和流浪者不夠時,那人便偶爾騙個外地來的短工下來,供它們分食,但時間久了難免引人議論,正巧生意越做越大,要搬遷至更大的城池發展,毒蜂不願離開青陽,就留了下來。

它們食用了足夠的凡人,養出了化形的法力,失去庇護後,便打算化成蜜蜂去騙吃騙喝,奈何胃口已被養刁了,實在不滿足于此,最後想出個刁鑽的主意,在附近山中野地裏變成山神廟,等着過路的人夜間暫時進入歇腳,便将其一口吞吃。

後來随着時代變遷,青陽村成了青陽城,它們也一直在城中被以房屋的形狀保留下來,這座城越來越繁華,毒蜂們怕被發現,也沉寂了一段時間。再後來,當年那養蜂者的後人生意失敗,翻看了先人筆記,得知當初真相後,重新找回了青陽城,這戶人家便是王家。

兩者狼狽為奸,再度一拍即合,王家偶爾會派毒蜂給競争對手鋪子裏的蜂蜜下毒,導致對方鋪子被官府查抄倒閉;甚至派毒蜂在大庭廣衆之下搞過暗殺,自己留得清清白白的名聲。如此一來,王家幾乎壟斷了青陽附近數座城池的蜂蜜生意,也漸漸開始向其他生意伸手,幾十年間積累了不少財富。

後來匆匆搬離,并不只是因為生意做大了,要去京城發展,而是家主年紀大了,膽子反而小了,看着剛出生的孫兒,總擔心毒蜂終有一日會反噬自身,每一次有不知情的仆婦把孫兒抱進蜂後幻化的大堂裏,他都要厲聲喝止,怕蜂後不顧一切把王家人也一一吞食。

如今那一片蜂房,其實地契大都還在王家人手裏,他們負責買賣、租賃院落,給毒蜂尋找用來孵化蜂子的口糧。這樣當然危險得很,王家也想過幹脆把院子空置甚至封起來,可是毒蜂如何肯答應?

王大善人講到這裏,不由慘笑一聲:“我想利用毒蜂,最終反被裹挾,如今東窗事發,想來也算報應。”

負責審案的官員氣得摔了驚堂木:“報應?這才哪兒到哪兒?等你淩遲之日再來說這話吧!”

後來,王家主犯斬首示衆,行刑那日,不少百姓特地趕來,只為沖他們吐上一口吐沫。其餘從犯盡數流放,家産被抄,賠付給了那些購置過蜂房的人家,一樁駭人聽聞的案件就此落幕。

它被改編成話本、故事到處傳唱,警醒世人勿走歪路,薛宴驚的名字也随之再度進入了大衆視野。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那一日,薛宴驚幫忙蓋好民房後,便和李青池等人同路離開,熱情的百姓們給她塞了幾大盒子豆沙糯米團。

故人重逢,自是喜悅,她與李青池幾人另尋了座城池,在酒樓痛飲一杯,又順路送了他們一程。

巧得很,這座城裏也有一座歸一魔尊的雕像,比青陽城那座雕得似乎更形似一些。他們經過時,有人在雕像底部放下了一束漂亮的野花。

“其實這樣也好,”這些人顯然還沒得到歸一死而複生的消息,兀自感嘆道,“一切傳奇都停留在最輝煌的時刻,她不會變老,不會變壞,不會被人打敗,不會被長江後浪推前浪,她镌刻在青史中,永遠英勇無畏,永遠一往無前。”

“對,就是這個感覺!”其餘年輕人頓時覺得這話說到自己心坎裏了,當然他們并不是真的覺得魔尊死了更好,只是在互相安慰,“就是這種傳奇永遠不會被破壞的感覺。”

連圓臉女修聽得都有些出神,險些點頭附和。

蹲在衆人身後擺弄野花的薛宴驚聽到這話,也是感慨萬千,并勇敢地把這份感慨抒發了出來:“那不行,我還是更喜歡活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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