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從今天開始, 魏如青就要留在齊府了。
“這房間不是有人住麽?”魏如青站在屋子中央,環視四周,見茶水點心一應俱全, 那衣珩上還放着根兒腰帶。
明顯就是有人住的屋子, 卻要将她安置在這裏?
“可不是麽,這就是大人的屋子啊。”伺候的婆子笑眯眯地這般道。
魏如青:“?”齊靖什麽意思,想讓她同屋而居?
婆子收拾着床鋪, 又道:“不過大人說了, 最近他忙, 就歇在書房,這屋子只夫人住。”
那就好, 魏如青淺松了口氣, 掩面打了個哈欠。
打昨晚起她就沒合過眼,這會兒已實在困頓得很。剛才和齊靖坐在同一張桌子用飯, 他說了些什麽她也沒聽進去,許是看她乏了, 齊靖索性閉了嘴。
安安靜靜用了飯,備上一桶熱水, 好好的泡個澡, 然後什麽也不要想,只管好好睡上一覺。
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有新的仗要打。
坐在浴桶裏, 眼前水汽氤氲,香粉盈鼻,溫柔的水包裹着疲倦的身體, 魏如青漸覺眼皮沉重,舒服得就要睡過去。
半睡半醒間, 有開門聲傳來,她遲鈍地掀起眼皮:“……我不是說過了麽,不需要幫忙。”
腳步聲漸漸靠近。
她朝後望了眼,卻見屏風上倒映出的影子,哪裏是那婆子的。
魏如青暗罵了句,背過身去:“出去!”
對方的腳步并沒有停頓,他繞過屏風直走到木桶邊。魏如青将帕子拉過來,蓋在水面上,蕩漾的水托着白色的帕子反複地撓在她的胸口。
“我自己的房間,我還不能随意出入了?”齊靖在她身後立定,這般笑道。
魏如青:“可不是我非要住你的房間,你齊府這麽大,怎的就給我安排不出個住處。”
她話沒說完,右臉便被一只手捧住了,令她深深皺了眉頭。
那掌心貼合着她的臉頰,粗糙的指腹有意無意地摩挲着她的皮膚。
齊靖:“後悔嗎?”
魏如青梗着脖子:“我不做後悔的事。”
齊靖笑了聲:“倘若當年你就是這麽個脾氣,你我未必會和離。”
啧,倒要怪她當年太溫順了不成。
魏如青:“難說。你爹娘什麽毛病你比我清楚——我剛才打了個噴嚏,多半就是你家老爺子罵的。”
頭頂再次傳來齊靖的笑聲,聽起來頗有幾分爽朗:“那我明天幫你罵回來。”
誰信啊。
魏如青沒心情和他說這個,她撥開男人的手:“齊大人不必沒話找話,我就直說來吧,我今兒累得很,沒心情與你調|情,也沒力氣上|床伺候你。”
他似乎愣了下:“你想多了,我沒那個意思。”
“那有哪個意思?”魏如青轉過頭,看着他,眨了兩下眼,然後——伴随着一陣“嘩啦”水聲,她徑直從水裏站起了身。
蕩漾的水濺到他的手背上,齊靖頗不自在地偏開臉。
魏如青從架子上取了張幹帕子,将自己包裹住:“齊大人不好意思看?倒叫人意外。”
笑着道,“反正我想通了,跟誰不是跟,嫁了兩次的人,身子早不金貴了。不過,床上那點事,還是明日再做吧,齊大人覺得呢?”
齊靖轉回臉來,眉頭深皺着,臉色也倏忽暗沉:“你說這些話是要貶低你自己,還是意在貶低我。”
“你我本就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還用得着貶低麽。”
“魏如青!”他拳頭緊了。
魏如青笑望着他,身上的水順着光裸的小腿淌在地上。她的臉上并不見半點羞赧,那張帕子也并沒有遮得嚴實,動人的春光便若隐若現。
越是如此的看開男女之事,便越是叫他臉色難看。
“齊靖,你要知道,我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為你抛棄了我。以後的日子裏,難道不該你讓着我麽。”
“你想讓我愧疚。”
“難道你不該愧疚?”
她看着齊靖,卻并沒有在他臉上看到想看的神色,反倒見他臉上的薄怒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洞穿一切的笑意。
他提步,不疾不徐地朝她靠近:“能被我星羅司盯上的,就沒有蠢人。而我,同這些聰明人鬥智鬥勇,從來都是贏的那個。”
說着,指指腦子,口吻篤定,“你在套我的話,逼我給你承諾。”
魏如青挑眉:“那你給我承諾嗎?”
齊靖伸出兩指,輕挑起她的下巴,眼眸裏倒映着她飽滿的唇:“‘承諾’,這種流于表面的東西,我敢随便說,你敢随便信麽?”
魏如青望着他那張逼近的臉,倏爾失笑:“那還真不敢。”
齊靖:“你記住,我留你下來,不是圖床上那點事。把你的衣裳穿好,不準随便勾|引男人!”
魏如青噗嗤笑了:“這倒是怪了,難道是我逼你跑來看女人洗澡的?齊大人每次見到我就想親,我還以為你很喜歡這種事呢。”
唇瓣被他的指腹輕輕撫過,有微微的刺撓感。男人眼裏含着笑,點了下頭:“我确實很喜歡。”
收手,放開她的下巴,往後退開兩步。
“不過,下次吧,這次過來只是想問你——明早想吃什麽,清粥還是面條?”
魏如青愣了下:“……面吧。”
齊靖:“什麽澆頭?”
魏如青:“……木耳筍幹。”
齊靖一臉認真:“嗯,再加個煎蛋,一碟腌肉好了。”說完轉身,“早點休息,明兒等你用早。”
他……
好像在與她商議一件很重要的事。
許是太累,一夜好眠。
次日醒來,伺候的婆子就抱了一大堆衣裳擺在她的桌上,說是連夜在成衣鋪裏挑的,雖看着款式樸素,可都是值錢料子做的,适合她穿。
魏如青先前的衣裳被撕裂了,哪裏還見得人。她挑了件杏色的穿上,簡單挽留個頭發。
那婆子姓馬,說,府裏沒有過女主子,頭面、胭脂之類便沒有現成的,不過大人已經叫人去挑了,晚些時候就送來。
這齊府裏伺候的人不多,不像闵國公府一個主子要配兩三個下人。後院幾乎沒什麽事兒,光馬婆子一個人料理都忙得過來。
齊靖不喜人伺候,尤其不喜歡年輕丫鬟近身。女色誤人,這是家訓。
對于這個,魏如青倒是十分清楚。
當年就算齊靖已經和她成親,齊母也沒許他們日日同屋,五日裏約有三日,齊靖是睡在書房的。
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如今,魏如青來齊府也有幾次了,從未見到過年輕丫鬟。
今兒的早飯是同齊靖一起用的,面條勁道,味道很是不錯。
魏如青正吃着面條,便有人來傳話,說張太醫請來了,趕緊去讓他診脈,人家看完了還要趕着進宮給娘娘們請脈呢。
“誰病了?”
“你。”齊靖答。
“?”
這位張太醫是常給宮裏娘娘看診的,堪稱聖手,她在闵國公府時曾有過耳聞。
給她看病?
魏如青當即垮下臉去,放下筷子:“什麽意思,這麽着急幫我調理身子,好給你齊家開枝散葉?”
齊靖:“不是你自己說的,身上不爽利。”
魏如青:“我幾時跟你說過。”
齊靖:“跟你表哥說的。”
“……”那次啊,她随口編來騙表哥的。
他居然聽到了。
齊靖擱下筷子,擦了擦嘴:“治病要緊。至于開枝散葉——讓我家老頭再去找個年輕的,給我生個弟弟,我看更靠譜些。”
魏如青:“……”老爺子一把年紀了,還得扛這等重擔。
齊靖用完早飯,也就忙他的去了。
魏如青其實沒有特別不舒服,哪個女人身上沒點兒小毛病,忍忍也就過去了。
那張太醫號了脈,只道她年輕時候傷了身體,伴有宮寒之症,好好吃個一年半載的藥,便能調理個七七八八。
這頭開好了方子,馬婆子就把自己女兒帶來了,說是大人發話,需要個小丫鬟留在房裏伺候。
馬婆子:“我家那口子啊,就在府裏管竈,上下都喊他關麻子,”
笑盈盈地指着自己女兒,“這是小女‘關心’,還算機靈,會梳好幾種頭發呢。自家閨女老實本分,在房裏伺候啊,絕不會起什麽歪心思的。”
“就你閨女這模樣,便是有什麽歪心思,也爬不上|床不是。”魏如青還沒開口呢,就聽到一道男聲突兀地響起。
她應聲回頭,見一大腹便便的老頭,背着手朝這邊走過來,擺着滿臉的不高興。
是齊老爺子。
三年多沒見,除了多了幾根兒白頭發,肚子大了些,他沒什麽變化,說話還是那麽刻薄又自大。
魏如青穩坐着沒動,扭頭問馬婆子:“這老頭哪位啊?”
齊老爺子範兒剛起來,就聽得這麽埋汰話:“?”
腳步生愣住。
馬婆子尴尬道:“這位是老爺子,齊大人的父親。”
魏如青:“是嗎?”
她側頭看過去,認真地瞅了瞅,“那看來是我記錯了,聽說咱們齊大人父母裏頭過世了一位,我一直以為死的是他爹呢。”
齊老爺子那臉黑比墨水,這……這是當面咒他死啊!
“魏如青!”
馬婆子和她女兒齊齊一抖,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吓人了!
齊老爺子怒瞪着魏如青,想撕了她的嘴,可終究還是生忍了下去。
他清清嗓,下巴微擡:“我這老的就不跟你小的計較了,沒的叫人家說我氣量狹小,容不得人。聽說,昨兒你找來我府上,求我兒收留了你?”
魏如青眨巴眨巴眼:“然後呢?”
老爺子再次起了範兒:“做長輩的,自然是要說幾句的。老頭子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你們年輕人的事就不多管了,只一點——你既無法生養,那就好生勸勸他納妾,莫要斷了我齊家香火。”
魏如青噗嗤一笑:“那可巧了,我今兒早上剛同你兒子說過這事兒。你兒子說啊,還是他爹給他生個弟弟更靠譜些,這開枝散葉的重擔,還得是老爺子您扛啊。”
“?”這一個兩個的都不說人話是吧!齊老爺子那臉,說白也白,說黑也黑。
魏如青:“呀,老爺子怎的這副表情,難道說,有什麽難言之隐?”
倏爾一副恍然大悟之貌,扭頭趕緊對馬婆子道,“快去看看張太醫可走遠了,趕緊追回來,給老爺子也把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