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周遭寂然無聲,唯有付清秋的抽噎聲斷斷續續,那輕靈的聲音如同白蟻啃噬,抓得人渾身戰栗。

師無涯手攥成拳,轉過身,冷道:“我從未和你說過那是你的生辰禮,如今你倒因這件事閉門不出使小性子,到頭來竟然成了我的不是。”

“付二姑娘,原來你是在怪我。”師無涯冷嘲一聲,一擡眼卻見着有幾個婆子從院前匆匆而過。

他眼中閃過一絲嘲弄,道:“付二姑娘,不是所有人都要圍着你轉,你未免太過自私了。”

那不過是一個秋千而已,付清秋想要什麽得不到,偏偏要以秋千這件事為由。

付清秋淚如雨下,那些話如尖刀利刺,往她最在意的地方戳去,壓得她胸悶得喘不過氣,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辯解。

她沒想要所有人圍着她轉,她只是想要他心裏多在乎她而已。

任誰都可以誤解她,但唯獨師無涯的誤解,付清秋不肯認,她慌忙起身要去開門,只剛跨出一步,書案桌腿她的勾住裙角,她被絆倒在地。

圈椅被推倒,付清秋磕到桌角,吃痛捂着頭,身心都痛得發麻,原本想要去攔師無涯的心怎麽也爬不起來。

付清秋跌坐在桌邊,眼淚婆娑地望着師無涯離開,眼看着那身影越來越遠。

她從沒有要全天下的人圍着她轉,她也不是非要那個秋千,付清秋泣不成聲,身心俱疲。

恰此刻窗外起了大風,胡亂地拍打着窗棂,悠悠浮雲遮住日光,室內驟然一暗。

付清秋蜷縮成一團,抱着膝蓋埋頭痛哭,風聲掩着她的哭聲。

砰——

忽地一聲,似有什麽轟然斷裂,震耳欲聾,風也停了下來。

付清秋吓得發顫,咻然擡頭,卻見晴光入室,師無涯一襲绀色長袍随風飄揚,劍眉緊鎖,眸光晦暗不明。

師無涯眼睫低垂正看着她,見她臉上挂着墨,淚水和墨水攪在一起,可憐又可愛,驀然間他眉頭一松,不動聲色地抹開手心的冷汗。

“摔了?”師無涯只覺好笑,眸光添上幾分溫和。

付清秋止不住抽噎,還在一抽一抽地望着他,她不解師無涯為何要踹門。

“無涯哥……哥,門…”

“付二姑娘還在意一個門?付家在朝中如日中天,連個門還要我賠?”師無涯蹲下身,朝她伸手,“不要再使小性了。”

“不就是個秋千?有什麽值得你這樣做的,若是喜歡讓伯母找匠人給你打一個不就行了?”

師無涯扶起她,付清秋倔強地搖頭,“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師無涯看她冥頑不靈,登時撤回手,複又淡然道,“你一向固執,總覺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付清秋聽他如此說,更是心涼。

“無涯哥哥,你為什麽要這麽說?”付清秋擦幹淚,止住喉間哽咽,“我得不到的,我自然不要,但本來是我的,我憑什麽不要。”

師無涯和她有婚約,是師無涯先喜歡上別人,于她有愧。

“分明,是你喜歡大姐姐,所以才厚此薄彼讨厭我。”付清秋一邊擦淚,一邊流淚,委屈翻湧在眼底,“明明是你的不對,就算我喜歡你,我也沒有錯。”

聽她如此說,師無涯橫眉怒目,氣急道:“就算付二姑娘有錯,也輪不到我來說,這付宅裏誰會說你有錯。”

阖府上下,誰人不知付清秋是付家的掌上明珠,只恨不能将天上明月摘下給她。

師無涯不欲與她争辯,省得她又鬧出什麽事兒來,“付二姑娘有病便好好養着,何苦要拿我來做理由。”

“若你真的非要秋千,我去求伯母為你打一個。”

“我不要了!”付清秋啞聲道,“無涯哥哥,我從來沒有拿你做理由,從來沒有。”

師無涯勾唇冷笑,道:“付宅裏人人都哄着你,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與我沒什麽關系,不需要和我解釋什麽。”

付清秋心知師無涯誤會了他,急切想要辯駁,道:“無涯哥哥,我不是非要那個秋千。”她頓了頓,問道:“你為什麽要給大姐姐做那個秋千,是她向你求的,還是你主動要為她打的。”

若是付清歲向他要的,師無涯應了她無可厚非,可若不是,那她豈不是成了笑話。

師無涯冷聲冷氣道:“是我想要為她做的。”

“師無涯!”付清秋眼酸心乏,再不想見到他,師無涯被她推趕出門,“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那我就遂了付二姑娘的願。”師無涯轉身欲走,似想到什麽,又道,“我只盼着付二姑娘你能自尊自愛,日後不要纏着我才是。”

師無涯本想再說些什麽,可聽付清秋泣不成聲懶得在和她,就是說了她也未必聽得進。

付清秋掩面痛哭,早不知是因那句話傷心,師無涯高傲,從不肯向她低頭,連一句好話都不願對她說。

這麽多年她想要的,師無涯都會毫不猶豫的給付清歲,那她究竟算什麽。

師無涯箭步離開,綠柳聞聲趕來,只見付清秋抱膝蹲在門下,孤零零的一團綠影,淚眼蒙蒙地望着院門逐漸遠去的背影。

“我再也不要喜歡師無涯了。”付清秋撲到綠柳的懷裏,抽噎發抖,“我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綠柳順着她的背,不着一言,任由她的眼淚打濕她的衣裳。

哭了好半晌,許是哭累了,付清秋進屋倒頭就睡,綠柳出宅去尋人修門。

戌時一刻,正房外仆從依次進屋,付彰同韋氏一道用飯,韋氏心口堵得慌,吃了幾口便坐到一旁。

李媽媽順勢奉茶,韋氏接過捧在手心,瞥見付彰吃得安逸,幽幽開口:“官人飯吃得這麽香,可是為清秋找好了夫家?”

韋氏一開口,付彰就知道她安的什麽心,但此時他只想安安心心的用飯。

“官人,我吃不下,你也別吃了。”韋氏命人把飯菜撤了下去,付彰手中瓷碗被女使收走。

付彰無可奈何地甩袖,道:“急什麽?”

韋氏冷笑:“你自然不急,外頭的狐貍精多的是願意為你生姑娘的,如今連清秋的事兒都不急了?我不死,你也別想娶過門。”

付彰背過身去,半明半暗的燭光映出老成儒雅的背影,韋氏咄咄逼人,付彰不緊不慢地回道。

“清秋是我們的女兒,我怎麽不為她着急。”他緩聲道,“清秋喜歡無涯,無涯如今握着青玉镯不退婚,難不成你要逼着他交出來?”

“你也太過薄情寡信了些。”

韋氏柳眉倒豎:“我薄情寡信?罷了,那些事就不提了,如今清秋也不小了,清歲我也有了屬意的人家。”

韋氏緩聲道:“我知道你念着師家的恩,想把清秋嫁給師無涯,可他師無涯如今沒個依仗,身無功名,清秋從小嬌生慣養,如何能跟他去過窮酸日子。”

從前的師家,她或許也就允了,可如今師家只餘師無涯一個人,實在配不上付清秋。

付彰道:“你就是再急,也不能讓他還回青玉镯,你若想吃官司,只管大張旗鼓的給清秋說親,到時無涯鬧出來,誰的臉上都不好看,你總得講一講人情道義,別讓人看輕了我們。況我如今仕途正好,遠衡高中狀元,你是要毀了付家嗎?”

韋氏攥緊手帕,生生咽了口氣,付彰說得在理,付家如今風光正好,保不齊有人等着抓他的錯處。

“是啊,總有人在暗處看着咱們,只怕日子越久,清秋陷得越深。”韋氏将她今日所見所聞告知他。

付彰沉吟片刻,道:“姑娘家愛耍性子,随她去罷,無涯未必喜歡清秋,我瞧着他對清歲倒是不錯,你也別急着将她嫁出去,留在家裏短不了她的衣食,她若也喜歡無涯,倒也是好事一樁,遂了你的意,也好讓清秋日後能嫁個好人家。”

韋氏哼聲不語,付彰寬衣上塌,二人睡去,同床異夢。

自那日過後,付清秋仍把自己悶在屋裏,但卻願意見人了,付高越聞說,提了兩盒百花糕就去見她。

付清秋正在書案前寫着印花箋,忽聽綠柳在外頭道:“二郎君來了。”

眼瞧着來不及藏了,付清秋索性将下面的印花箋蓋在上面胡亂地放好筆,長舒一口氣。

付高越拎着食盒,滿面春風地跨門進來,付清秋迎上前,抿唇笑道:“二哥哥怎麽來了?”

“還說呢,前陣子是怎麽了?誰都不見,我曉得的。”付高越眸中含笑,“我聽說了,你和師無涯吵架了。”

付高越打量着付清秋,“這次瞧着倒沒鬧脾氣,當真是奇怪。”

付清秋坐下,悶聲道:“我就該為他魂不守舍?我在二哥哥眼裏就是這麽窩囊啊。”

“你本來就是這麽個性子,為了師無涯,你怕是連命都可以不要。”付高越拿出百花糕,挑眉打趣,“吃塊百花糕,甜一甜。”

付高越拿着百花糕在她面前晃,付清秋徑直咬住他手上那塊,恰好咬着他的虎口,付高越瞪大雙眼,吃痛驚呼。

“瞧瞧,瞧瞧,說中了你的心事倒還咬我一口,也就你這麽無法無天了。”付高越寶貝似的吹吹手,“你和清歲性格參商,将來也不知道誰能娶你去受氣。”

付清秋凝眉,吐出糕點,“呸呸呸,難吃死了,你出去你出去,我也不想見到你,你喜歡大姐姐,去找大姐姐說話,我是一點也不想見到你,走開。”

付高越被推着往外去,回頭見她兩腮氣鼓鼓的,像是被偷了糧的倉鼠。

“又是怎麽了!”付高越一臉疑惑,這幾日付清秋脾氣古怪,才說一兩句話就惹得她不高興。

綠柳正要進來奉茶,險些撞上付高越,唬得她心亂如麻。

付高越停步,朝她輕笑,“綠柳,你快進,我得先走了,清秋再看着我怕是要吃了我。”

綠柳眉眼帶笑,應聲道:“二郎君先去罷,下次不給我帶一塊百花糕,我也跟着姑娘趕人了。”

“那是自然。”付高越擡步離開,回身朗然笑道,“綠柳,幫我哄哄清秋。”

春色明媚燦爛,湖藍色身影遙遙遠去,綠柳目送付高越離開,付清秋仍生着悶氣,将他帶來的糕點分給綠柳。

“何須下次,這會就給你。”

付清秋将糕點遞給綠柳順手關上門,複又靜下來後又趴到桌案邊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