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刺骨的清晨,荒郊野外的小樹林,遠處悲傷絕望的哭泣聲顯得格外凄涼,令人的心中禁不住起了一陣輕輕的戰栗。
柯不逢側耳傾聽,那個哭泣的聲音,好似是出自于一個孩子。聽那稚嫩的聲音,越發覺得于心不忍。
“是個孩子?奇怪,這個時候怎麽會有孩子在這樣的地方?”柯不逢立即将方才想要對端木落雪說的話抛到了九霄雲外,向那個方向循聲而去。
端木落雪靜靜站着,表情仍舊沒有波動,只是輕輕抿了抿唇,便跟在柯不逢身後向那個方向走去。
轉過幾叢樹木,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哭聲中還夾雜着輕微的鈴铛脆響。撥開逐漸濃密的枯藤,眼前好似被閃了一下,前面的一棵大樹下坐着一個小女孩。
五六歲年紀,穿着一身華麗的錦繡衣裝,頭上用絲帶紮起可愛的雙髻,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小臉在冷風中被凍得紅紅的,閉着眼睛張着嘴一直在哭,眼淚鼻涕拖得滿臉都是。
柯不逢瞪起了眼睛,這麽荒涼的地方,為何會有一個這樣金裝玉琢的小女孩?這孩子一看就不是出自窮苦人家,只是這一身錦繡衣裳,還有手腕上半露的帶鈴铛的金環就價值不菲。
來不及思索,他連忙緊走幾步上前,出于謹慎,也注意了一下四下有無可疑的埋伏。
周圍一無人影,這個小女孩,就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小妹妹,你不要哭了,你為何會一個人在這裏?”柯不逢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伸手輕拽她頭上的雙髻,“你的爹爹娘親呢?”
小女孩被他的聲音驚到,立即止住哭聲,睜開兩只又圓又大的眼睛,呆呆盯着他看了一刻,便又閉上眼睛,嘴巴咧得更大,更加響亮地大哭起來。
柯不逢眉毛立即挑得老高,對着面前放大了幾倍的嘴巴和缺了一顆的門牙,不知所措。
身邊一角白衣出現,他好似盼到了救兵,連忙擡頭看去,果然是端木落雪來到了身邊。在一個孩子面前,女子總是會比男子更有辦法吧。
端木落雪站在那裏看着面前的孩子,表情仍舊冷淡得如同根本沒有看到她,可是在她這種淡淡的目光中,那個小女孩竟然慢慢停止了哭鬧,雖然還是一抽一抽地,可是兩只含滿了淚珠的大眼睛卻定定看着她,好像找到了依靠一般,暫時安靜下來。
柯不逢松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詢問,“小妹妹,你告訴我,你為何會一個人在這裏呢?你的家在哪裏?你爹爹娘親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側頭看看他,抽抽嗒嗒道:“我……不知道……”
柯不逢無奈看看端木落雪,又對着小女孩道:“那你叫什麽名字呢?”
小女孩道:“我……叫思兒……”
柯不逢道:“思兒你仔細想一想,你家在什麽地方?哥哥怎樣送你回家?”
小女孩咧開嘴,又開始哭了。柯不逢着急道:“你不要哭啊,你告訴我,你怎麽會一個人跑到這個地方的?你爹爹娘親都到哪裏去了?”
小女孩的哭聲更響,端木落雪終于輕嘆了一聲,漫聲道:“你問也沒有用的,她若知道家在哪裏,也許她早已自己回去了。”
柯不逢只好站起來,“可是,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還是要想辦法知道她的身份,送她回家才好。”
端木落雪道:“你若不怕累,就抱着她走吧,我們要去夷陵,只能帶她一起去了。”
柯不逢搖頭嘆氣道:“看來也只好如此,出了這片樹林,前方有人家的地方,再去打聽她家人的下落。”
端木落雪看了他一眼,轉身邁步離去。柯不逢只好彎腰将小女孩抱起來,跟上端木落雪,一行哄她道:“莫哭莫哭,哥哥幫你去找娘親。”
走出樹林,沿江岸西行北上,在最近的集鎮到處打聽這個名叫思兒的小女孩的家,仍然一無所獲。這思兒卻慢慢平靜下來,讓柯不逢抱一會兒背一會兒,還很是舒服,早已不再啼哭,還叫着要柯不逢給她買個風車來玩。
問了很久,才知道她姓祝,而這個鎮上,也根本沒有姓祝的人家。
在那樣的時候那樣的地方,一個小女孩不可能自己走得太遠,樹林裏也根本就沒有其他人的蹤跡。這個憑空出現的祝思兒,實在是太奇怪了。
柯不逢背着這個沉甸甸的小孩子,跟在端木落雪後面,分明感覺到這個孩子來得奇怪,可是也絕對不忍心将她丢下不管。
終于在鎮上雇了一輛馬車,端木落雪回頭看着柯不逢用非常不舒服的姿勢抱着祝思兒走過來,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将祝思兒接過來抱到車上,沒想到這孩子見了,立即将小小的身子向回一縮,兩手抱住柯不逢的脖子,皺着臉道:“不要!我要這個漂亮哥哥抱!”
端木落雪眉尖頓時顫了顫。
那個消瘦的身影再次浮現眼前,蒼白如紙的臉頰,卻是溫暖如春的笑容。
端木落雪低下頭去,輕咬嘴唇,掩住眼中那抹轉瞬即逝的異樣。柯不逢已經将祝思兒抱上了車,松了一口氣,回頭叫她道:“落雪姑娘,你先上車,我去旁邊買些吃的東西。”
柯不逢回來時,端木落雪已經與祝思兒在車上分開兩邊坐好了。說也奇怪,這祝思兒與端木落雪在一起的時候非常安靜,一言不發,而且幾乎一動不動。
馬車向巫山山麓進發,柯不逢坐在車上,不時觀察沿路的情形,果然見一路上有不少帶刀佩劍的人經過,在一些行人稀少之處,竟然可以看到有些人施展輕功,以江湖人或高或一般的陸地飛騰之術,向巫山方向疾行。
不由得心中納悶,“奇怪,我們剛在巫山雲霧谷附近呆了好幾天,也沒有發現什麽有意思的東西,為何這麽快那個地方便被江湖人趨之若鹜?連多年不露面的梅山禁族都渡江而來,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端木落雪心不在焉地坐着,目光掃過坐在對面打瞌睡的祝思兒,“據說巫山雲霧谷藏着大宗寶藏,是當年德王私藏起來準備謀逆作亂之用的。這些財寶被那個尚可揮霍掉一些,訓練雲霧奇兵也用掉了些許,但都是很少的一部分,真正大宗資財還藏在雲霧谷中。試想可以用來颠覆天下興建新朝的財物會有多少,江湖中人怎會不動心?”
柯不逢聽了,立即以手撫額道:“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事,竟然是為了錢財。說起來這些人也太過愛財了。為了這麽點事就不遠萬裏跋山涉水,真是無聊。”
端木落雪冷笑道:“世上如你一般想法的人畢竟少數。其實你并不知道一個人一個門派若是可以富可敵國,将會是什麽樣的局面。大宗財寶可以讓你做很多以前你不敢做的事,可以達到你以前無法達到的目的,也可以讓你擁有以前無法企及的地位。這些不都是世人所追求的麽?”
柯不逢笑了笑,搖頭道:“也許吧……”
端木落雪擡眼看過來,“柯不逢,你如此想法,只是因為你初出江湖罷了。你看我們後面,也許就有你的熟人來了呢。”
柯不逢聽了,掀起車簾向後看去,只見遠處一輛寬大舒适的馬車沿着官道行來,正在他們的馬車後面。看那車夫以及周圍跟随的騎馬的人衣着都很考究,車簾上挂着一塊木牌,以垂珠璎珞裝飾,上面寫着一個“楚”字。
“楚家莊?”柯不逢一驚,那正是他熟識的楚家莊的馬車。楚家莊遠在洛陽,是江湖的消息中心,楚家莊特殊的飛鴿傳書技能是江湖上絕無僅有的,門人也遍布天下,但是帶着楚家莊标識的馬車确實很少這樣行駛在異鄉的官道上的。
因為這樣的馬車只能是楚家莊管家或者莊主所乘坐,車裏坐的絕對不會是一般門人。
“停車!”柯不逢連忙叫住車夫,将馬車停在路邊,自己掀簾子出去,從車上一躍而下,站在路邊等着楚家莊的馬車到來。
馬車行近,馬兒果然緩緩停了步,車夫跳下馬車放下階梯,車簾挑起,一位身穿鵝黃色錦繡鬥篷的姑娘從馬車上下來。她身後跟着一個女童,懷裏抱着一張古琴。
柯不逢再次睜大了眼睛,馬車上下來的,果然正是楚家莊的莊主,楚輕寒。
她下車後立即擡起頭,對着柯不逢一笑,然後邁着婀娜的腳步走上前來。
“阿逢,你也在這裏?”
柯不逢一怔,因為楚家莊和浣刀山莊乃是世交,楚輕寒也時常來浣刀山莊做客,與他的掌門師兄柯易平以及他和葉齊都很熟識,甚至他知道這個姑娘對他有并未言明的傾慕之意,但是他們平時相處還是很客氣的。稱呼都會冠以“莊主”“公子”“姑娘”的敬稱,不知今日她為何突然像家裏人一樣叫他做“阿逢”。
沒有辦法,在異鄉遇到熟人,出于禮節還是應該打個招呼。柯不逢抱拳當胸,對着楚輕寒低頭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楚姑娘,柯不逢有禮了。”
楚輕寒已經走到他面前,目光向他身後略略一瞥,便低眉道:“阿逢何必如此客氣,看來我們的目的相同,不如一路同行吧。”
柯不逢側頭看了一眼,只見端木落雪不知何時也下了車,正站在他身後。看楚輕寒的表情,難道看到他身邊有個姑娘,還有些吃醋?
這都是怎麽搞的嘛!
他揮揮手道:“楚姑娘誤會了,你一定是要去巫山的一個山谷吧,我們要去夷陵,應該不是同路的。”
楚輕寒笑道:“不錯,我正是要去夷陵。看這位姑娘的樣子,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端木山莊莊主?輕寒這廂有禮了。”
柯不逢一怔,側身站在一邊看着她們。
端木落雪微微擡眼,将楚輕寒打量了一番,唇角微微一勾,“既然都是去夷陵,正好同路。如此我們就不要耽擱行程,趕快上路吧。”
作者有話要說:
前情提要:
一個雪白的身影輕飄飄的掠過,足尖在屋頂輕點,那條銀鞭卷着小女孩在他身後飛翔。
如同羽毛般飄落,甚至有種被風吹得輕舞飛揚的感覺。
小女孩發出一串興奮狂喜的笑聲,而院子裏的衆人幾乎看呆了。
小女孩端端正正的落在地面上,高興的滿臉通紅,回過頭去看衣衫如雪站在旁邊五尺開外的夢清風。
錦衣夫婦如夢初醒,立刻沖上去,那夫人便馬上抱起了小女孩。沒想到小女孩一個勁在她懷裏掙紮,大叫道:“不要不要,不要娘親抱!我要那個漂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