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鐘若被那道視線看得渾身一冷,一顆心近乎要停止跳動。

“我,我不知道……你沒事吧?”她耳邊都能聽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鼓動聲,演技卻愈發逼真,惶然又無辜,“我都是按照網絡上的菜譜來做的,怎麽會有毒……”

周蘭郁直起身,衣襟全被黑紅的血液打濕,“河豚肉有毒。”

鐘若懵了一瞬,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有毒?”

“嗯。”周蘭郁的視線直勾勾看過來,有種詭異的晦暗感,“若若,你不知道嗎?”

鐘若微微睜大眼眶,眼眸清潤得像是蘊了一汪泉水,棱冰細碎,她穿着純白的薄綢睡裙,肢體潔白動人,不知所措卻又柔軟。

“我,我不知道……對不起……”

周蘭郁定定看了她幾秒,擡手捋了一把額前的頭發,偏頭一笑,“是嗎?還好你沒有吃那道菜。”

“……”鐘若知道怪物看出來了。

但既然他不揭穿,她也不會承認。

“下次我會注意的。”她小聲說,想要上前把摔碎的碗撿起來。

“我來。”

周蘭郁攔了一下她,他還彎腰撿起了那根已經徹底不再蠕動的腕足,手指用力,一把将它捏爆,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毒對我沒有太大作用,我的身體可以将毒素吸到一處,只要犧牲部分軀體就不會中毒。”

紅黑的血液沾滿他的掌心,周蘭郁打開水龍頭,慢條斯理又仔細地一根一根的清洗手指,血液被水流帶走,修長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搓洗時凸出淡青色的經脈,骨相美和皮相美兼具。

然而那雙手在前幾秒還是粗大布滿吸盤的腕足。

不過大概是因為見過幾次了,鐘若最開始感到的那種恐懼和不适感減退了許多。

人類的适應力真是強大。

晚餐的事情被輕飄飄地揭過。

……

鐘若并沒有放棄,怪物自斷腕足的一幕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想,如果毒素夠強會不會令他元氣大傷,等了兩天後,她終于拿到了寄過來的包裹。

氰.化.鉀。

用封閉器皿裝的白色細小結晶,劇毒,易溶于水。

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具有毒性的化學物品。

她打算把這一瓶全倒進礦泉水桶裏。

鐘若觀察過周蘭郁的習慣,他每天早上起來要喝三杯550毫升的水,上班的時候不清楚,但是回家後差不多每隔一個小時就要去接一杯水喝,桌面上的玻璃杯随時都是有水的。

她猜測這是因為怪物是海底超凡生物,水對他來說應該是極其重要的。

去樓下超市買了一箱礦泉水藏在了工作室裏後,鐘若費了十足的勁兒把水桶從飲水機上搬下來,這房子的飲水機還是以前老式的那種,需要把水桶搬到上面倒置放好。

細小的白色晶體狀粉末很快在透明的水中溶化,她低頭嗅了嗅,淡淡的苦杏仁的味道。

再次費力把水桶搬上去後,鐘若雙臂微微發酸,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體力太差,力氣太小。以她的身體素質,如果遇到了什麽危險,輕而易舉就能被抓住,性命不保。

她冒出了去健身的念頭。

不過這個念頭還來不及實施,鐘若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她外婆在外面摔了一跤,路過的好心人打了120把老人家送進了醫院。

鐘若那一瞬間身體發軟差點跌倒,她拿起手機就奔下樓打車去了市立醫院,下車時還差點忘記付錢,匆匆跑向醫院病房。

桡骨遠端骨折。

跌倒時手部着地,因為這個部位剛好是骨松質與骨皮質交界處,遭受外力後極易骨折。醫生說八十歲的老人家摔一跤只這個地方骨折算是運氣好,好多是直接摔出了腦出血。

鐘若一言不發地聽着,去繳了費,以防萬一做了個比較全面的檢查。

沒查出什麽影響,但是老年人骨折後同樣有隐患,有時會伴有高血壓和心髒病,鐘若執意要讓外婆住院。

“在家好好待着不好,幹嘛非要出來到處逛。”鐘若坐在病床邊心有餘悸。

老人家手上已經包了藥,加了夾板固定,面色瞧着倒是比孫女鎮定,“我要是不出來多走走,這一摔估計都要我半條命了。”

鐘若神情郁郁:“不過怎麽就摔了呢?”

外婆每天都要出來散步,這個習慣她是知道的,這段時間因為想辦法應付周蘭郁,也擔心怪物盯上外婆,她沒怎麽去看老人家,這會兒感到有點後悔。

鐘外婆嘆了口氣,“也是……”

話還沒說完,病房門就被人打開,一名穿着白色裙裝,腳踩細高跟的年輕女性牽了個男孩走進來,眼睛朝病房環視一圈,然後将視線落在了鐘若身上。

“請問你是這位奶奶的家屬嗎?”

鐘若不明所以,“對,你是?”

年輕女性牽着男孩走過來,露出了極為抱歉的神情,“對不起,小孩子調皮不小心把老人家撞到了,我們是過來道歉的,來,安安,過來給婆婆和這位姐姐道歉。”

被叫做“安安”的男孩年紀約在五六歲左右,神情怯怯,手指攥着身邊大人的袖子,“對、對不起婆婆,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鐘若這才知道外婆不是自己摔的,而是被撞到的,見她面色不好,年輕女性也歉意十足:“真是對不起,這邊醫院的費用我們會全部承擔的,後續有任何情況也會負全責。”

小男孩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鐘若的氣沒法朝他發,語氣帶着些許質問:“你是小孩的媽媽?”

“不是,安安是我外甥,他父母……不在身邊,我知道他闖禍後就帶着他過來想給你們道歉,真是對不起。”

唐雅心牽着外甥的手,說:“安安他……和普通小孩有些不一樣,今天是家裏的阿姨帶他出來玩,下車沒牽住他,他跑得太快就把人撞到了。”

鐘若看小男孩害怕地擡頭又低頭,雙手彎起前後擺動,一只腳在地上前後蹭來蹭去,肢體動作很多。

“……”

鐘若接受了賠償,留了唐雅心的聯系方式。

唐雅心牽着外甥把醫藥費賠付了,打了個電話,醫院的骨科專家親自下來又給老人家檢查了一次,本來住的四人間病房換成了獨間,看護也給找好了。

唐雅心:“營養餐每天都會有人送過來,如果還缺什麽,你打我電話就好。”

vip病房的環境好很多,對方的安排妥善貼心,鐘若也不再說什麽,唐雅心又最後到了歉才牽着外甥離開。

一看時間,已經快下午六點,鐘若發了則消息給周蘭郁,說她在醫院暫時不回去。這裏有陪護床,她打算就在醫院過夜。

不到三分鐘,周蘭郁回複說好,說他下班過來醫院。

“若若啊,你和蘭郁最近相處的怎麽樣?”鐘外婆躺在床上問。

鐘若擡頭:“……就那樣吧。”

“鬧矛盾了?”老人的眼珠還不算渾濁,連皺紋都是慈藹關切的,絲毫看不出有被“催眠”過的痕跡,眼中都是對孫女的關心。

在那雙眼窩下陷,滿是皺紋的眼睛中,鐘若只覺鼻子微微一酸,喉嚨哽咽,她連忙低下頭以防眼淚掉下來,“沒有……”

“哎喲,我滴寶貝乖乖怎麽哭了,有事和外婆說,別悶在心裏。”老人家趕緊用那只沒骨折的手握了過來。

眼淚掉了下來,鐘若握住外婆的手,嗓子跟堵了一團棉花似的,“沒……就是今天被吓到了,怕外婆你出事。”

“外婆沒事,沒事,你別擔心,我這身子健朗的很,活到一百歲沒問題。”

鐘若擦了擦眼淚,抿出一絲笑:“嗯,外婆還得活到一百二十歲呢。”

“一百二十歲?我腳都走不動路咯。”老人拍了拍她的手,“只要你過的開心幸福,我就高興。”

壓下心口那點酸澀,她眼睛紅紅地說:“嗯。”

躲在衛生間哭了一小會兒,鐘若用冷水沖了把臉,薄薄的眼皮微腫,眼尾泛了點紅,她又在裏面待了會兒才出去。

“外婆,我下去買飯,你要有事就按鈴啊。”

唐雅心請的看護去樓下擡折疊床去了,她不知道對方安排的送飯的人今天會不會來,醫院外面有飯店,打算先打包上來。

打包了幾樣炒菜和一樣湯菜,鐘若提着飯菜回到病房時看到周蘭郁已經到了,他坐在病床邊,長腿令人側目,正和外婆說話。

“……你什麽時候來的?”鐘若走過去把飯菜放到桌上。

周蘭郁回頭,眸光在她臉上凝固了幾秒,而後站了起來,擡手用帶了薄繭的大拇指擦過她淡紅的眼皮。

“你哭了?”他的聲音低沉壓抑,似乎抑制着怒氣,“誰欺負你了?”

外婆和看護一同看了過來,鐘若尴尬地別開了臉,“沒有,就是擔心外婆。”

周蘭郁陰下來的面色緩和,“不用擔心,我和你一起照顧外婆。”

看護好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轉,“鐘小姐,這是你丈夫啊?”

“嗯。”鐘若說,“他是周蘭郁。”

有他們在,看護趁着有時間出去吃飯,鐘若把飯菜擺好。

“蘭郁吃了沒?”

周蘭郁:“外婆,我這會兒不餓,你們先吃。”

鐘若:“他一會兒回去吃。”

“一段時間沒見你了,你們結婚都這麽些天了,還沒一起吃過飯。”老人感慨。

周蘭郁微笑,眉目端麗溫和:“等您出了院,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

“吃飯倒是不急,證都領了,你們倆這婚禮打算什麽時候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