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周蘭郁沒有對鐘若說過“我愛你”,鐘若也沒有,她只說我“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最開始是在剛認識周蘭郁後不久說的,談戀愛的時候她也時常說,直到看到他真正的模樣後,她再也沒說過。

她随時在擔憂怪物某一天會不再抑制食欲将她吃掉,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頭頂随時會墜落,所以她開始想盡辦法殺死他,但這會兒她抓住了之前不曾注意過的某些事實。

怪物為什麽會只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為什麽會以外婆做為人質威脅她只為了結婚,她幾次下手的手段拙劣卻被故意忽視,直至此次真的傷到了怪物,但她卻依然能安穩地活下來。

之前她不相信,覺得荒謬,但此刻卻慢慢證實了這個觀點——怪物對她是存在感情的。

鐘若這會兒還無法思考太多,但她朦胧的潛意識告訴她,這是一個對她極其有利,且可以利用的點。

她看着周蘭郁的眼睛,那一絲退縮在這種猜想下不見,瞳孔因為某種希冀而發亮,宛若火焰燒在了他身上。

周蘭郁感覺有點奇異,心頭攢動的怒火悄然熄滅,暴露在外的肌膚有點發燙,他本在思索“愛”這個字,在對上那亮熠的視線時,他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當然,我愛你。”

鐘若在聽到這個回答後緊繃的雙肩微微放下,周蘭郁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緊随之後也問了同樣的問題:“若若,你愛我嗎?”

伴侶之間只要在一起就足夠,他不是真正的人類,愛不愛不在周蘭郁的考慮之中,但是他沒有多想就回答出了那個問題,并且也很好奇鐘若的回答。

甚至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瞳孔已經緊緊縮成一線。

在這樣的視線之下,鐘若的喉嚨發緊,但她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前所未有的機會。

“我……愛你。”她垂下黑長的睫毛,以求謊言更加真實,“……但是我也怕你。”

周蘭郁的愉悅和喜悅只維持了片刻,神色冷凝下來,“怕我?”

“對,我害怕。”鐘若眼睫輕輕一顫,眼眸像是盈了一層薄薄的淚,“我害怕你哪天不愛我了就會将我吃掉,害怕你會因為怒火而傷害我,就像是昨天一樣……人類在你眼裏是食物,你真的能永遠将我視作伴侶嗎?”

“你是我的伴侶。”周蘭郁的眉頭皺了起來,“我不可能會吃掉你。”

“但是我們之間的力量是如此懸殊。”

周蘭郁的心裏有說不清的煩躁,他認為鐘若的擔心多此一舉,力量懸殊又如何,他會保護她,他以為她只是不喜歡自己的模樣,但是沒想到她還擔憂害怕這些。

“昨天只是因為我太生氣……”他皺着眉頭想要辯解。

“但你昨天吓到了我了。”鐘若用傷心的語氣反駁他。

“對不起……但我并沒有真正傷害到你。”

周蘭郁不明白自己之前本來還在為鐘若幾次想要他于置于死地而感到憤怒,為什麽此刻卻在向她道歉。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伴侶是終生的,我沒有把你看作是食物。”

他眉頭緊鎖,有種被扣上無端罪證的委屈。

“話誰都能說。”鐘若輕輕地說,“可是你能怎麽證明呢?”

“……”

周蘭郁極其厭惡這種感覺,他面色陰晴不定了許久,久到鐘若都差點以為他會不會在氣極之下動手。

“你想讓我怎麽證明?”他終于開了口。

鐘若都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她遲疑了會兒道:“我們可以先分開一……”

“不可能。”

周蘭郁冷冷打斷她。

鐘若已有預料,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有些失望地說:“那算了,那我去醫院看外婆可以吧?”

周蘭郁知道她身體單薄孱弱,沒拒絕,只問:“你走得了路嗎?”

身體的确是一動就有拉扯般的酸痛,但是鐘若一點也不想待在這裏,或許是因為剛才那一番談話,除了分開以外的條件令怪物都能接受。鐘若執意要去醫院他沒再攔,甚至還體貼地給她按摩了一會兒才攙扶她起來。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按摩的力度輕柔。

“你怎麽沒去上班?”

周蘭郁扶她起來,“我請假了。”

或許是因為心中有了數,鐘若對怪物的驚懼卸去了幾分。

換上衣服褲子,周蘭郁開車送她去了醫院。外婆好好地待在病房裏,藥也已經吃過了,鐘若的心放了下來。

周蘭郁陪着她,溫柔體貼,好像之前的怒火是她夢中的錯覺,連護工都悄悄跟她說她找了個好老公。

确認了外婆的安危後,鐘若晚上随周蘭郁回了家,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恢複了往常,唯一改變的是鐘若開始問一些之前不敢問出口的問題。

“你現在還在吃人嗎?”

“普通的食物真的能填飽你的肚子?”

她對他的好奇意味着關系的更進一步,周蘭郁很樂意回答這些問題。

“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獵食了,人類不是我身體必需的食物,只要吃夠足量的肉,我就不會感覺到餓。”

他獵食的那些人不過是因為剛上岸對人類社會不了解,人類的血肉的确會勾起他的食欲,吞食起來的味道也非常美味,但那并非失去就無法存活的必需品。

從他吞食的那些人類記憶中,他知道自己一旦暴露可能會遭受的風險,生存遠比食物重要。

鐘若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了解怪物。

夜晚相擁而眠的時候,周蘭郁聽從她的話,放出了他的腕足,任由鐘若用手去摸。她在努力讓自己适應,她告訴怪物是為了慢慢接受他,其實是為了以後見到這些醜陋的腕足不至于害怕得僵了手腳。

那些腕足溫涼滑膩,似乎帶了海洋的潮氣,白色的吸盤宛如呼吸般一縮一放,就像是嘴巴一樣吸住鐘若的手指開始吮.吸,直到她抽出才戀戀不舍地松開。

腕足也很柔軟,可以輕而易舉彎曲成任何形狀,但同樣兼具硬韌,鐘若用指甲都不能在上面留下一點痕跡。

所以能輕易絞斷獵物。

三天,鐘若用了三天的時間去适應怪物的腕足,她看到那些粗壯的黑紅腕足不會再露出一點驚慌的神色。

而怪物似乎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他白天随鐘若一起在醫院照顧外婆,夜晚親昵地纏住鐘若,任由她觀察自己,一連幾天都沒有去上班。

然而公司不是他的,哪怕是老板被催眠也無用,新來的部門經理直接打電話過來問怎麽回事,并讓周蘭郁趕緊去公司。

鐘若看到他手機裏有人發消息說新經理來頭有點大,他的口頭請假幾天不來令新經理在部門直接點名批評。

鐘若看這些消息總覺的有些怪異,有點想象不到這只觸手怪物因為沒有去上班而被領導責罵的場景。

或許她該提醒他不要因此而殺掉他的領導。

周蘭郁只看了一眼就無所謂地扔開了手機,他随時能換一份工作,沒有辭職只是因為不喜歡變動。

不過第二天他開車送鐘若去醫院後還是去上班了。一連幾天周蘭郁都跟着來,今天一不來,而老人家和護工都問,鐘若說回去上班了。

……

下午五點過,唐雅心帶着侄子唐寰安到醫院來看老人,這是鐘若第二次見他們。

唐雅心穿了條垂墜感極好的雪紡長裙,頭發編在兩邊,臉上的妝容精致,“安安一直說想來看鐘婆婆怎麽樣了,所以我就帶他過來了,沒有打擾你們吧?”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躲在唐雅心身後,看看坐在床上的老人,又看看一邊的鐘若。

鐘若對小孩難以有什麽喜愛之情,表情淡淡,倒是她外婆比較熱情。

唐寰安從衣服的包包裏拿出一封新來,信封是淺藍色的,上面還有一顆用蠟筆塗紅的大大愛心,他扭扭捏捏地把信交到了鐘外婆手裏,“婆婆,對不起,這是我給你寫的道歉信。”

一把信遞過去,他就趕忙重新跑回唐雅心身後。

唐雅心:“安安這封信寫了一個星期,一寫好就讓我趕緊帶他過來。”

鐘外婆也知道小孩不是故意的,年紀大了對小孩總有幾分寬容,很樂意拉着安安說話。

唐雅心則和鐘若說話,問了老人的恢複情況後目光落在了她無名指上戴的戒指,“你已經結婚了嗎?”

“嗯。”

為了穩定怪物的情緒,這枚婚戒鐘若戴上去後很少取下來。

“哇,鐘小姐年紀輕輕的真看不出來,沒想到這麽早就結婚了。”

唐雅心眼中有訝異,這話她倒不是她假意奉承,鐘若五官精致清純,皮膚細膩,眼如秋水,看着是動人的纖楚,怎麽看都不像是已婚。

鐘若只微笑,并不搭腔。

待了二十幾分鐘,安安待不住了,從椅子上站起來跑來跑去,唐雅心趕緊拉住他準備告辭,一打開門,一眼就看見了門外的年輕男人。

她像是被他的容貌攝住,呆立在原地幾秒。

鐘若對唐雅心的反應很熟悉,很多人見到周蘭郁的第一面都是這樣,她走過去介紹,“這是我老公周蘭郁。”

唐雅心總算回神,驚豔和驚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轉,鐘若清楚地看到她離開的最後一秒眼睛仍在看周蘭郁。

鐘若也不太在意,她和周蘭郁走在路上随時都能看到這種目光,習以為常了。

“今天怎麽比平時早下班了?”

周蘭郁:“工作都做完了。”

她有些懷疑,壓低了聲音,“你不會把新來的領導也催眠了吧?”

周蘭郁輕輕一笑,“嗯,這樣方便。”

想起上次他催眠周文翔和劉麗梅後眼睛的狀況,鐘若多看了他眼睛幾眼,周蘭郁了然,“一個人會好很多。”

他擡手用大拇指擦了擦她臉頰的軟肉,“放心,我不會沒有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