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背對着衆人, 整張臉都埋在蕭恪之的懷裏,半點沒露出來,只能從姣好的身段、白皙的脖頸和細嫩的柔荑間看出, 應當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夜空中的焰火依然此起彼伏, 砰砰炸響,可底下仰着頭的衆人卻不約而同靜了一瞬。
這還是傳聞裏那個不近女色的新君嗎?
衆人随即又如炸開了鍋一般, 交頭接耳, 議論紛紛。
“今日這樣的場合,陛下的重明閣裏居然有女人!”
“聽說前幾日在馬場上,聖人也帶了個女人,直接抱進禦帳中去了!”
“是啊!那日回來,咱們不是都還等着陛下什麽時候将那個女人帶進宮去嗎?今日看來, 似乎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哎, 你們說,今日這個, 與前幾日那個, 會不會是同一個?”
“不會!那天馬場上可沒有宮中的侍女,只有高門世家的女郎和婢女,今天這個, 一看就是個宮女, 興許本就是禦前的人!”
“真想不到,陛下竟然如此、如此不拘小節!”
……
衆人的議論從底下傳來, 令本就緊張不已的楚寧越發攥緊蕭恪之的衣襟,瑟瑟發抖地将臉埋得更低,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真容。
就在方才推窗的前一刻,他像是有意戲弄一般,直接将她戴着的帷帽掀開, 丢到一邊,又趁她慌亂到近乎絕望時,一把攬住她的腰,将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遮掩起來。
她像一尾無助的魚,一會兒被他拖出水面,無法呼吸,一會兒又被他猛地丢回水中。
“怕嗎?”
低沉的話音透過寬闊的胸膛傳入她的耳中,有力的震動令她整個人也跟着輕顫不已。
她偎在他的胸口,緊張地輕蹭了幾下,顫聲道:“怕,陛下快別作弄阿寧了,好不好?”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他的性子就是這般放肆這般不羁,今日又被人下了藥,更是令他無所顧忌了。只盼他理智尚在,不至于當真令她難堪。
大約是她的緊張和順服令他十分舒坦,他忍不住輕笑一聲,握在她細腰上的手也悄悄捏了一把,待再度感覺到她的顫抖和壓抑的輕哼,才滿意地改為輕輕撫摸她的後背。
“不怕,有朕在。”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語。方才不過得了片刻的撫慰,這時候藥效還未過去,他也難熬得很,可偏偏看到她這副柔弱無助,只能攀着自己低低哀求的模樣,心裏又軟又酥。
而兩人這樣的姿态落在外人眼裏,十分暧昧。
衆人一時又看得目瞪口呆,愣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原本想往偏殿去的齊沉香,心中更是滋味複雜。
她方才本以為皇帝正與趙二娘在偏殿中幽會,驟然見到他出現在重明閣時,下意識便覺得歡喜。可待再見到他臂彎裏的女人,那點歡喜又一下子煙消雲散,緊接着湧出的,就是一陣抗拒與不快,甚至還有幾分失望。
上回馬場上那個神秘的女人還未得到半個名分,今日便又有了一個侍女。看樣子,他似乎根本沒将這些女人放在心上。
他果然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這樣的男人,恐怕她日後千防萬防,也難把握。
大約是見衆人恭維的話已說得差不多了,懷裏的美人也已逗弄夠了,蕭恪之再度居高臨下地掃視衆人後,沉聲道:“今日除夕,理當除舊布新,千門簫鼓。宮中夜宴,更應君臣同樂,暢飲達旦。諸位不必拘束,只管敞懷享樂便可。”
話音落下,衆人又是一陣山呼叩謝。
蕭恪之未再多逗留,直接當衆将窗關上,轉身将懷裏的美人打橫抱起,就要離開。
“陛下!”楚寧吓得驚呼出聲,慌忙伸手纏住他的脖頸,這才穩住身形,“這是要去哪兒?”
“回寝殿。”他是個男人,又是皇帝,不必顧及別人的議論,可她不一樣。況且,他雖也喜歡刺激,但到底知道分寸。那香的作用還在,若再留在這兒,必然要受許多拘束,他實在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楚寧一聽這話,卻心頭一緊,忙靠在他的肩上,道:“可是,外頭那麽多人——”
話音落下,蕭恪之已經步下臺階,順手将她的腦袋再度按進自己懷中,便推門出去了。
“沒人知道你是誰。”
“可、太子,他還……”
她貼着他的胸口,語氣哀哀,聽得他心神恍惚,渾身都酥了,忍不住低頭在她脖頸邊落下親吻:“乖,朕早就安排好了,他不會醒的。”
這下,楚寧徹底确定了,他的确在蕭煜的酒食中動了手腳。如此,她也不再顧慮,任由他将自己抱上步辇,直接大膽地坐在他膝上,拉開他的衣襟将自己埋藏進去,遮住外頭的一切。
步辇被擡起,他往後靠着,忍不住仰頭喟嘆一聲,一手按着她的腦袋與脖頸,一手緊攥着木制扶手,青筋畢現。
細微的晃動間,他深深吸氣,啞聲催道:“再快些。”
擡着步辇的內侍們紛紛低着頭,忍着滿身熱汗加快步伐朝飛霜殿走去,卻帶得步辇晃動得更加厲害。
劉康行事周到,早在二人出重明閣前,就已讓人将這一路都清過了。可饒是如此,湯泉宮裏也有上千賓客,無法一一驅逐得太遠。數十丈外的長廊邊、假山下、臺階上,依然時不時能見到往這兒窺探的目光。
幸好月色黯淡,燭光昏昏,任他們如何看,也只能看到兩道緊貼在一處的朦胧身影,再看不清其他。
不知過了多久,步辇終于停在飛霜殿外。
蕭恪之臉色緊繃,雙眼赤紅,咬着牙将她扛在肩上,大步走進殿中,大喝一聲“誰也不許進來”,便将她直接壓在門板上。
“陛下記得輕些,別像先前那樣折磨阿寧……”
她被悶得久了,原本潔白如玉的面頰一片緋紅,眼眸裏也沁着淚水,盈盈欲墜,惹人憐愛。
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燥意難忍。
“輕些?可朕今日卻忍不了了。”他說得咬牙切齒,一把将那件侍女的衣衫撕開,丢在一邊,“你當真是給朕下蠱了……”
否則,為何連被人下藥了,也還只想着她?
他無暇思考這個問題,只知道自己已經克制不住,內裏的躁動猶如咆哮而來的波濤,難以抵擋。
那便先在泥沼中沉淪吧。
……
寒冷的冬夜裏,天空中飄起片片雪花。
按歌臺的賓客們早已各自進了備好的偏殿中歇息,飛霜殿的燈燭也已亮了又滅,滅了又亮。
大約是蕭恪之今日果真沒有收斂,将積存的精力統統發洩出來了,楚寧早已昏睡過去,躺在大床上一動不動,唯有呼吸之間的細微起伏。
蕭恪之坐在床沿,靜靜地垂眸望她,粗糙的指腹在她細嫩的臉頰邊輕輕磨蹭。
身上的熱終于完全退去了,可面對這樣安寧的她,他卻絲毫沒有厭倦的意思,反而莫名生出一種溫馨與甜蜜的感覺來。
他不禁再度審視自己的內心,審視那些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異樣情愫。
這個女人,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她可憐、可愛,又可恨;她溫柔、善良,又心機;她美麗、端莊,又風情……
她将無數的矛盾彙集一身,好似一處隐秘的寶藏,引他不斷探索,越是探索,便越陷入她織就的夢幻中。
他分明早就心動了。
可她為他編織的,會不會根本就是一個溫柔陷阱?他猜不是,更希望不是。
不論如何,他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大家,水來了。”
內侍捧着銅盆從外間走近,小心翼翼擱在案上。
“知道了,先下去吧。”蕭恪之坐着沒動,目光仍一動不動地落在楚寧沉睡的臉上,直到外間的腳步聲消失,才從床沿上起身,絞了塊手巾用。
他剛想替自己清理,可濕潤的手巾還未觸到身上,動作便頓住了。
屋裏還有一個昏睡過去的人。
他側目望去,慢慢放下手,緩步走到床邊,輕手輕腳地替她擦拭痕跡。
他說不清此刻心裏的滋味,此前一人頂着邊疆的風沙闖蕩時,也從來事事自理,未曾幫別人做過這樣的事。
可現在,他卻覺得自然而然。
“陛下……”大約是他沒什麽經驗,不知輕重,還是把她從睡夢中弄醒了,她勉強睜着迷蒙的眼,看清眼前的人,下意識就要起身離開,“時候不早了,阿寧該回去了。”
“朕不許。”
蕭恪之還未來得及反應,便下意識說出了這句話,緊接着,臉色也有些沉。
他伸手強硬地将她按回床上,不顧她的面紅耳赤與不自在,依舊慢條斯理地替她擦拭着,手巾冷了、髒了,他就再在銅盆裏絞幹淨,繼續擦拭。
“可是,太子他——”
她總還擔心蕭煜會突然醒來,不禁咬唇忍着身上的異樣,雙手扶着他的胳膊仰頭想反駁,卻換來他不悅的眼神。
“朕說不許,就是不許。你且在此睡會兒,到時候自會有人送你回去。”
二人僵持片刻,最終楚寧先退一步。
她慢慢放松身子,任他清理,沒再多說。
起初,她滿心滿身都是不自在。床榻之間,再是親密無間,她都不會感到不适,可偏偏這樣的體貼與細致,是她從沒體驗過的。
與蕭煜在一起時,總是她強撐着服侍他。而上一回在甘露殿,他拒絕她的服侍,再到今日他親自替她擦拭,着實與蕭煜不同。
不知怎的,她心裏泛起一陣酸意,好似有種極淡的,被人細心照顧的感覺。
她慢慢放松下來,原本的疲憊得到些許慰藉,眼眸也在不知不覺中阖上,再度墜入夢鄉。
呼吸聲綿長而悠遠,他終于停住擦拭的動作,又望着她的睡顏出神片刻,才起身将自己收拾妥當。
殿外,劉康看時候差不多了,才站在屏風外輕聲道:“大家,按歌臺那邊,的确如大家預料,是趙家二娘的手筆。那香,老奴也已讓太醫令看過了,似乎是從播州那一帶弄來的,因中原幾乎沒有,因此效用還未可知。大家還得留心,近來多讓太醫令診脈,确保身子無恙才好。”
“知道了。明日一早讓太醫令過來吧。”他披上外袍,慢慢踱步出去,聲音一冷,“趙二娘呢,在哪兒?”
劉康忙道:“老奴已讓人将她帶來了,大家可随時召見。”
“将她帶進來。”他冷哼一聲,正要在榻上坐下,目光卻從內室掠過,随即腳步一頓,搖頭道,“罷了,帶去偏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