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天前那個飛雪的夜晚,梅山禁族施展了過去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巫術,讓六大門派的人心神大亂,自相殘殺,傷亡慘重。

自相殘殺……那麽,浣刀山莊……

柯不逢努力讓快要變得模糊的神志清醒起來,對着端木落雪着急問道:“他們,我大師兄他們,都怎麽樣了?”

端木落雪坐在他對面,輕輕抿唇,“當時事出突然,我已實在無法阻止,只顧得上給你和你的大師兄,還有葉齊以及你其他幾個師兄弟吃了解藥,其他人,就沒有來得及。”

“解藥?”柯不逢立即想起那夜端木落雪塞在他嘴裏的那個帶着奇怪香氣的藥丸。她當時身上帶着傷,還首先想到給他們用了解藥,讓浣刀山莊的人盡可能抵禦巫術。雖然聽她的意思,浣刀山莊也死傷了不少人,但是畢竟,大師兄還在……

想起那些一起來到雲霧谷的同門,柯不逢感覺心裏酸痛得厲害,眼眶一陣脹痛,視線都模糊了。

“落雪姑娘,謝謝你……”他擡手在眼睛上胡亂擦了一把。

“謝我?”端木落雪擡眼看他,目光中帶了些隐隐的愕然。

柯不逢低着頭,他不想讓端木落雪看到自己眼裏含淚的樣子,“都是我不好,其實我大師兄這一次來到巫山,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麽寶藏。他對龍神幫有很深的顧慮,感覺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組織。他想要查清龍神幫的底細,想知道他們窺伺各門派,暗殺武林中人的目的,也知道他們必定會在巫山采取行動。所以他的目标是龍神幫。我早已知道這裏危險萬分,本來在夷陵就應該攔住他的,不該讓他到這裏來冒險……”

端木落雪沉默看着他。

柯不逢吸了吸鼻子,“這一次,我的同門肯定死傷不少,大師兄肯定會傷心死了。”

“對不起……”端木落雪突然道。

柯不逢苦笑,“你有什麽可對不起的,你冒着危險帶傷給我們送解藥,若不是你,我們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心智混亂,也許早已死了。我……都不知道怎樣感謝你才好……”

端木落雪道:“我已派人護送他們撤出了雲霧谷,也傳信給他們你受了傷,在我這裏養傷。等你傷勢好了,我會送你回去。也許,他們已經退回了夷陵,也許已經回許昌去了。”

柯不逢道:“那麽楚家莊呢?還有其他門派的人。”

端木落雪怔了一下,目中透出絲絲寒意。

“六大門派互相殘殺,當時局面一片混亂,死傷無數。他們也有些因為受巫術影響較小全身而退,有的就糊裏糊塗葬身雲霧谷了。至于楚家莊,自然無事,楚輕寒當然會保護她的手下的。”

柯不逢聽着她話中有話,不禁疑惑道:“怎麽?楚輕寒竟然可以對抗禁族的巫術麽?”

他話音未落,端木落雪擡起一只手止住了他。

“不要說他們了。你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吃東西,我準備了些藥膳。你的傷很重,差一點就傷到了要害,需要好好靜養才行。”

她說着,就要起身,卻被柯不逢一把拉住袖子。

端木落雪低頭看去,柯不逢自覺失禮,連忙松開手,臉紅了一紅,“對不起,落雪姑娘,我并不餓,你能不能再坐一下?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端木落雪坐回椅子上看了他一會兒,便又站起身來,緩步走向床頭正對的那扇窗。她打起簾帳,推開窗棂,頓時,一陣清新冷冽的風吹進來,房間中彌散開了清冷濕潤的雪氣。映着萬裏晴空,潔白的雲大朵綻放,遠近層疊的山巒如淡墨山水,樹影橫斜,覆着潔白的冰雪。

“這裏是很多年前尚可建造在巫山山崖上的一處宅子。可能她也偶爾想要離開富貴奢華,寄情山水吧。這個地方除了她,當時雲霧谷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不過,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我找不到的。”

他走回床邊,竟彎腰幫柯不逢掖了掖被子,“這裏風景如畫,空氣十分清新,是絕佳的養傷之所。所以我才帶你來到此地。”

柯不逢感到她的接觸,心髒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臉脹得通紅,低着頭不敢看她。

端木落雪又坐在椅子上,側頭看着窗外。

“柯不逢,你受這麽重的傷,都是為了我。若不是你,我一定會被那劍氣所傷,可能連命都保不住。可是,你知道麽?你這樣救我,其實根本就不值得。”

“不值得?”柯不逢聽了,一雙劍眉猛地挑起,“什麽不值得。落雪姑娘,你知道麽?若說為了你,不要說受一點傷,就算是讓我死了,都是值得的。”

端木落雪立即回頭看他,眸中閃現出驚愕之色。

柯不逢與她的目光接觸,剛剛平複了一些的心跳再次加速,只好咬住嘴唇低下頭去。

端木落雪目中的驚愕逐漸淡下來,有一絲來不及掩飾的傷感掠過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她輕嘆了一口氣,也低下頭去。

“你不該對我這樣好……”

柯不逢冷着臉道:“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端木落雪忽然擡起頭,一雙明眸閃着亮亮的光彩,也帶着刺骨的寒意,“柯不逢,你了解我麽?你知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在做着什麽樣的事麽?告訴你,我早已被這個世界厭棄了,也厭棄了這個世界。我做的事,你永遠也無法想到,以你的心境,永遠也無法理解我有多陰暗!”

柯不逢咬牙聽着她說,心裏有如驚濤駭浪一般。這麽久了,所有的牽挂,感念,他一直藏在心裏。要知道,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裏藏得住事情的人。他的恨非常明确,愛更是明确,他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更可以為了他愛的人付出生命。

可是現在,端木落雪這樣說的意思是什麽?她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還沒有等他明确表示,便要來拒絕他麽?

若是她心中無情,如何還會甘冒危險,被司馬卒抓去治病?又如何在大江上只救他一人?為何,她潛入八陣圖,單單拉着他一起從另一個角度觀戰?在禁族施展巫術的時候,她身上帶着傷,還要為他和他的同門送上解藥?

說她對他從無感念,他絕對不信。他當然知道,端木落雪心中藏着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個如此年輕的姑娘,會這樣冷淡厭世,她的心必定是受過傷害的。可是,就算是她的心裏有千年不化的寒冰,他也從不在意。

想到此,他感覺心跳穩定下來,一種叫做坦然的情緒油然而生。他擡起眼睫微微一笑,“我不管,我從來不在乎晴朗還是陰暗,就算是地獄,也沒有什麽好怕。”

端木落雪眯起眼睛,“你太傻了,這樣下去你一定會後悔……”

“沒有什麽後悔的!”柯不逢擰着眉睜大眼睛瞪着她,臉上的表情格外堅定,“我什麽都不怕,喜歡就是喜歡,管将來做什麽?我就是喜歡你!”

端木落雪怔住,呆呆看着他。

柯不逢說出“喜歡”這兩個字,一時無言,只是瞪着眼前的姑娘,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砰砰直跳。

端木落雪終于又嘆了一口氣,移開視線,淡然道:“這是不可能的。柯不逢,你最好打消你的想法,我……早已有喜歡的人了……”

柯不逢大驚,什麽?她早有喜歡的人?這麽久,她一直獨來獨往,從沒見過她身邊有其他人。

“我不信!”柯不逢在床上動了動,扯到後背的傷口,痛得皺眉閉目,“我不信……你有喜歡的人?他是誰?”

端木落雪起身再次來到窗前,看着萬裏層雲,千山雪霧,“我永遠也見不到他了……可是,他會一直在,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永遠也見不到他?”柯不逢心中一動,“他去了哪裏?還是……”

“他死了。”端木落雪回過頭,竟是淡淡笑了一下,“他早就死了,而且,他也從未喜歡過我……”

他當然沒有喜歡過,在他的眼中,明珠只是一個可愛的小妹妹,一個讓他憐愛的小女孩。即使他沒有對空山雨愛得那樣無怨無悔,也絕不可能愛上一個與他根本不是一個時代的孩子。

剛剛說柯不逢很傻,她豈不是更傻,更不講道理麽?

端木落雪低着頭,窗外明亮的日光給為她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閃亮的金邊。

“也許是我傻吧,也許是我不正常。可是,柯不逢,你要知道,我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去喜歡別的人了。”

她說完,轉身走到門前,拉開房門,“你傷很重,不要活動,我去拿藥膳來。”

她沒有回頭,一徑走出去,關上了門。

門外茫茫雪景,雲霧升騰,巫山千峰競秀,空谷幽幽。這座房子正是坐落在一片寬敞的山崖之上,當年的尚可很會享受,房子建造得簡樸清雅,遠離奢華卻舒适非常。

端木落雪無心去觀賞眼前的美景,轉身向旁邊的一間小廚房走去,卻見那間廚房的門一開,一個女子手裏端着托盤和砂鍋走出來。

“主人。”

端木落雪見是江流水,便回頭向山崖上走去。江流水将托盤放在廚房門口的一張桌子上,舉步跟上。

崖頂覆蓋着潔白的冰雪,與前面山谷中飄渺的霧氣幾乎分辨不清。端木落雪走了一段路,停下腳步,等江流水跟上來。

“浣刀山莊的人已經離開了?”

江流水道:“我們四個聽命于主人,當時盡可能趁他們神志不清時将解藥給浣刀山莊的人服下,并未暴露身份。可是因為時間過于緊迫,解藥也有限,所以浣刀山莊還是有些弟子沒有逃過一劫。如今他們已退回夷陵,高遠暗中觀察着他們,已經在準備返回許昌了。”

端木落雪聽了,默然不語。

江流水道:“主人,方才你們說話,我已經聽到了。請恕我直言,主人這般年輕,真的應該為自己的将來打算。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柯不逢對主人,是一片真心……”

她話未說完,端木落雪擡手打斷了她,“好了,此事休要再提。你去将藥膳給他送去,我下山一趟。”

江流水道:“主人要親自去?你身上還有傷。”

端木落雪不動聲色,“我要當面問她,她究竟是誰的手下。”

作者有話要說:

祝思兒:*^#$&~?&#

柯不逢:思兒!思兒!祝思兒!

祝思兒:@?*^#$~#*~%?$*%—~&(^*^)

柯不逢:……你是猴子請來的救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