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落雪眉間微鎖,疏淡的目光掃在楚輕寒臉上,又掃過廳中擺放的兩口棺材。

楚輕寒笑道:“你放心吧,司馬卒是飛龍堂的堂主,龍神幫當然不會慢待于他。不過,在雲霧谷中,他竟然敢于暗中支援你對付我和桑堂主,這件事我們也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端木落雪道:“司馬卒身患絕症,若是我放棄了他,他恐怕還是要時刻呆在棺材裏,因為他真的不知道何時會死。除非,我師父姚開元或大師兄二師兄願意為他治病。”

楚輕寒笑道:“看起來端木莊主還真的是醫者仁心,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還記挂着你的病人。”

端木落雪冷笑一聲,“我的命保不住?恐怕保不住命的人是你吧?”

楚輕寒微笑站起來,回手将古琴接在手中,“若是我讓你活着離開這裏,就一定不會告訴你我是龍神幫的人。我會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死人絕不會透露任何秘密。”

端木落雪依舊坐在椅子上,一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側目看着她,“楚輕寒,你的魔音七弦确實厲害,但是你還是過于高估你自己了。”

楚輕寒微笑,目光一如平時那般柔和。被這種目光看着,只會感覺到如沐春風的溫暖。可是,就是帶着這種溫暖的眼神,楚輕寒突然右手一抖,左手上的琴袱落下,七弦微顫,聲如裂帛。

随着突如其來的琴聲,對面椅子上的端木落雪身形已憑空躍起,如一道白光一般掠出去。

屋門“砰”地一聲洞開,帶着些破碎的聲響,端木落雪人如飄雪,雪白的身影早在一丈開外。

楚輕寒眯起眼睛,“好厲害的輕功。”

話音剛落,她的身形也已平地掠出。也在她身形飛躍的同時,古琴發出一段犀利的琴音,內力如鋒刃破空而去。

端木落雪的身影在半空翻轉回旋,輕盈飄逸得如同随風翻飛的雪花。浪潮般的內力攻擊緊挨着她的周圍一掠而過,街旁的幾只幌子被腰斬兩段。

這樣的輕功确實絕無僅有,楚輕寒手指撥動琴弦,心中也在暗暗贊嘆。她的出手再快,所有招式好像都不離她左右,卻又難以接觸她的衣角。

半空一聲清脆的鞭鳴,街道上傳來一片喊殺之聲。無數黑衣人手持刀劍圍殺過來,一個身穿錦衣狐裘的長發男子從天而降,停步在端木落雪面前。

楚輕寒暫時止住琴音,端木落雪的身形卻未落地,而是單足站在一間鋪子門口的招牌上。

那招牌被楚輕寒的琴音削成兩半,只餘半片在那裏搖搖欲墜,而端木落雪就站在那個随風晃動的殘端。

長發男子回首看她,烈焰紅唇含着微笑,翹着蘭花指的手輕理着長鞭。

“端木莊主的輕功果然厲害啊,桑雨遙可以再次見到,真是榮幸。”

端木落雪淡淡的聲音傳來,“你們兩個在雲霧谷已經聯手與我戰了多時,今日還想試試?”

桑雨遙聽了,掩面笑起來,“說起來那六大門派自诩高手,卻一個個都是瞎子。當時在雲霧谷我們交手之中,估計根本沒有人看出真正的交戰雙方。所有人都認為,端木山莊和楚家莊的莊主在聯手對抗我這個潛龍堂堂主,沒有人會想到,楚莊主那種無形鋒刃最是出奇。她的琴音可以對抗,也可以控制禁族大祭司的行動,而我的鞭法本來就是在掩人耳目。只是端木莊主突然出現,一力幹擾楚莊主的琴音,我只能與楚莊主配合,不讓你搶到祝思兒的控制權。”

端木落雪依舊停身招牌上,沉默不語。

楚輕寒笑道:“所以我才更加佩服端木莊主的武功。你不僅輕功高絕,随手而發的招法更是驚人。即使是我與桑堂主聯手,都那麽久搶不到祝思兒的最後控制權,讓禁族遲遲無法行動。不過後來端木莊主不顧一切想要去阻止祝思兒的行動,有些輕率了,才被我的琴音所傷。”

她挑挑眉,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我才想起來,你當時被琴音所傷,應該很是嚴重吧。這一次你身上帶傷,竟然還敢獨自一人闖進飛龍堂?”

桑雨遙勾唇一笑:“這不是正好麽!這麽厲害的人,若要硬拼,還不知要費多少力氣。如今她自送死,我們也休要客氣了吧!”

他口中一面說着,廣袖一揮,四下的黑衣人立即揮舞着兵器,向端木落雪沖去。

琴聲又起,琴韻失去了所有悠揚婉轉,如狂風暴雨,氣浪層層推動,一道道比刀鋒劍刃更淩厲的殺氣劈空閃耀。伴随着琴音的猛烈襲擊,龍神幫的殺手們手中兵器也閃過無數刺目寒光,所有的鋒刃都是對着中間那道純白身影。

端木落雪身形淩空,在無數鋒刃之間旋轉,白衣如雪飛揚。足尖點過,那個幌子一斬為二。

可是她的身形再快,也只是一個人。

正在龍神幫群戰端木落雪,欲将她置于死地之時,半空中突然蕩起一陣嬌媚的笑聲,這聲音一聽就是出自于一個妙齡女子,妩媚間又帶着些邪氣,在場正在全力攻擊端木落雪的人禁不住一時怔住。

“這麽多人一起動手,還包括兩個首領,攻擊一個女子,你們還要不要臉啊?”

在人們的驚異之中,半空三道黑影一晃而過,劍光如流水般掃來,人群中傳來幾聲凄厲的慘叫,那幾個人還沒有來得及看清,便血光迸濺。

一個男子響亮的聲音也帶着些邪氣的笑意,“主人,平則來了!你休息一下,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交給我們就好!”

端木落雪身形落地之際,三個蒙面黑衣人也同時聚攏在了她的身邊。看裝束身材,這三個人是兩男一女,橫劍在她的周圍,一副桀骜之态。

端木落雪站在他們三個中間,身形頓了頓,潔白的衣袖中有鮮血滴落。

鳳羽在她身邊早已看見,暗暗咬牙道:“主人,你先走,這些人就交給我們,看我們将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端木落雪不動聲色,唇角卻微微顫了顫,向對面停止了攻擊的楚輕寒和桑雨遙道:“定遠侯和桑堂主的面子,我豈能不給?不辭而別也實在不合禮儀了吧。今日我們面對面,我們的秘密也都已暴露,可不可以交換一個條件?”

楚輕寒道:“端木落雪,現在雖然有三個手下來救你,局勢也非常明顯,你們依舊是我們的囊中之物。既然你們都将成為死人,我當然不會擔心暴露什麽秘密。”

端木落雪冷笑道:“看起來你根本不了解端木山莊,更不了解當年千金公子的厲害。”

一語出口,楚輕寒和桑雨遙禁不住又是一怔。

十五年前,名動天下的江湖四公子之首,千金公子端木華裳。當年他的用毒技巧世間無雙,竟可以超過蜀中唐門。直到今日,江湖上許多有名的劇毒都是出自千金公子之手,包括控制禁族大祭司祝思兒的歸心蠱。

楚輕寒自然知道歸心蠱的厲害,卻差一點忘記,端木落雪可以應用歸心蠱,自然也可以應用端木華裳其他的劇毒。雖然這麽多年,端木山莊早已改變了以往以制毒為主的形象,以醫者仁心治病救人的面貌出現,可是這個事實确實明擺着的。

她與靖超塵一樣,可以解除天下所有的毒,也與端木華裳一樣,可以施展天下所有的毒。甚至,她在歸心蠱上的應用,較當年的端木華裳更勝一籌。

鳳羽嬌媚的聲音再起,帶着玩笑之意,“對哦,我差一點就忘記了。我們這次來,軟骨煙、三日斷魂散、碎心霜都帶足了。主人你說,我們用哪一個?橫豎這裏的人,你要他們立即死,還是三日後再死,或者是躺下任我們擺布都可以。不過我覺得,還是立即死比較幹脆,你和我們的關系他們已經知道了,楚莊主說的對,還是死人的嘴最可靠,是麽?”

她的話出口,平則的冷笑聲也跟着響起來,而另一個蒙面人高遠則一聲不吭,黑紗上那雙眸子冷得要凍冰一般。

圍困他們的人群沒有動靜地一同後退了幾步。

刀劍還有影子,劇毒最是無形。端木華裳的劇毒,是可以讓人死得不留痕跡的。

端木落雪雙目依舊盯着楚輕寒,對桑雨遙都沒有看上一眼,“如何?我們有沒有談條件的機會?”

桑雨遙側頭看了楚輕寒一眼,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雙手一負,緩步向棺材鋪中走去。

楚輕寒咬咬嘴唇,好像是被桑雨遙的态度氣到,橫下一條心道:“你說,什麽條件?”

端木落雪道:“楚家莊是江湖聞名的名門正派,若是我說出你這個莊主在龍神幫的地位,不僅楚家莊的江湖地位會蕩然無存,你這個莊主也就做不成了。那樣一來,龍神幫将失去江湖上最大最精确的信息中心。而我,我也是端木山莊的莊主,若是江湖中人知道我與巫山雲霧谷的關系,進而知道我與梅山禁族的關系,我自然以後也無法在江湖中存身。我們的處境半斤八兩,彼此彼此。不如我們都來替對方保守秘密,都不要将對方的身份洩露出去,這樣我們才可以接着涉足江湖,可好麽?”

楚輕寒微笑道:“嗯,這個卻還公平。不過,我想要加上一條,你需要繼續治療司馬堂主的病,但是必須在我們的陪同襲,不可以與他暗中來往。”

端木落雪道:“司馬卒是我的病人,若你們不反對,我可以繼續為他診治。不過,你也需要再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楚輕寒鎖眉。

端木落雪眯起雙眼,“從今以後,你給我遠遠離開浣刀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