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鐘若沒有見過真正的血腥,她只殺過蝦,切過魚,弱小的生命在她手裏被了結有些時候确實會有奇怪的解壓感。但那時是能吃人的怪物,她在那一刻成了被宰割的魚蝦。
電鋸在她手中嗡嗡飛快轉動,聲音刺耳,鐘若不想成為那只蝦,那條魚,她想将那只怪物殺掉。
血液飛濺到她的臉上,她在此刻,在周蘭郁的懷裏才後知後覺有了害怕的情緒,害怕她沒殺死那只怪物,害怕她再也沒命了,害怕再也見不到想見的人了。
“周蘭郁,你要是早點來就好了。”
她在他懷裏哭,眼淚将他胸前的衣服打濕。
好奇怪,她就是好委屈,好埋怨。如果他早點來,她就不會受這麽重的傷了,真的好痛好痛啊。
周蘭郁只不斷吻着她,這些話像是火炙烤着他,令他萬分煎熬,他只能不斷說“對不起。是我的錯。”
他用鼻尖蹭着她的面頰,幹燥的唇瓣吮.吸着她的淚水,小心翼翼撫慰着她。
過了好久,鐘若哭累了,兩只眼睛都腫了,薄薄的眼皮泛紅,大概是才受傷,這會兒她想睡覺了。
周蘭郁像是在哄小寶寶,輕拍她的後背,時不時啄吻一下她的臉頰,輕聲道:“再睡一覺,睡醒了就好……”
鐘若靠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周蘭郁沒放手,他像是抱着來之不易的寶物,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放。
……
鐘若這一覺睡了十幾個小時,她醒來的時候還是在周蘭郁懷裏。
她一醒,他立馬就察覺到了,拿起床頭櫃的水喂她,“先喝點水。”
鐘若确實醒來很渴,那一杯子的水很快見底。身上的力氣恢複了大半,她這才有餘力問過去了多久,之後發生了什麽。
“你睡了一個月。”周蘭郁說,“我處理了那只怪物,沒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
一個月?
鐘若驚呆了,她怎麽會昏迷這麽久?
“當時你性命垂危,我把你帶回家裏,給你吃了我的肉和血。”周蘭郁知道這件事鐘若遲早都會知道,他沒有隐瞞,“只有那樣才能救你。”
那時候鐘若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周蘭郁将自己的腕足切斷,然後捏碎,一點一點喂進她的嘴裏。
他身上的腕足斷了可以再生,他冥冥中知道這樣做可以救她的命,但他還是慌了,巨大恐懼籠罩着他,因為害怕不夠,他不間斷地切斷自己的腕足,不留餘力地榨幹自己體內的血液,因為血肉難吃,鐘若到後面不肯張嘴,他就将自己的腕足在嘴裏嚼碎一點一點喂進她的嘴裏。
那只怪物是深海中頂級掠食者中最難纏的,那些觸須是它的手腳也是武器,扁平柔軟的身軀可以進行分裂,它吸食的血肉越多,能夠分裂的數量也就越多。
他沒想到分裂的一只會主動找上她。
他看到那一幕時肝膽俱裂,在這一個月中無時無刻沒有在痛恨自己,如果他能保護好她……
周蘭郁從未體會過這種洶湧的情感,近乎将他淹滅壓垮。他的心髒變得好像和人類沒什麽不同,會因為痛楚而喘不過氣,他不知道叫了她多少遍的名字,求她趕緊醒來,看着她眼睛也舍不得眨。
他沒想過她不會醒來,只知道他會一直守在她身邊等她醒來。
若若。
他的若若。
他切斷的腕足太多,失血過多,身體溫度比她還要冰冷,但他一點也沒感覺。
鐘若仔細看着他,怪不得她會有吃下肉和血的感覺,他蒼冷的面頰一看就很冰冷,眉眼透出深重的疲憊,他這一個月來睡過幾次?
但即使他這麽累了,他看她的眼神卻是那麽亮,像是一張厚厚的網,溫柔又執着地鋪粘而來。
他禁不住她這樣看,低頭吻住了她,唇舌柔軟,像是涓涓細流,一點一點澆淋融化,鐘若感受到久違的觸動。
她不由輕輕回應,濕滑的舌尖觸過如酥麻的電流,周蘭郁脊背一顫,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開始瘋狂掠奪吞食,幾乎要将她口腔裏的空氣全部奪走。
鐘若雙頰泛起嫣紅,呼吸急促,舌根都麻麻的,整個人要溺在這個飽含着他激烈情緒的深吻裏。他堅硬冰涼的指節不停地撫摸着她的面頰,那些後怕、驚懼、膽怯、痛恨……雜糅在一起,令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也不能從他手裏搶走她。
周蘭郁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對自己說。
這個吻持續了好久,休息一會兒又重新開始,像是永無止境。
鐘若覺得自己的唇都腫了,她推了推了周蘭郁的肩,“好了,我嘴唇都開始痛了。”
周蘭郁又親了一口才作罷。
大概是吃了他血肉的緣故,鐘若這會兒感覺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她撩起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白皙平坦,沒有一絲疤痕,已經自愈了。
就好像是有了怪物自愈的能力一樣。
“我要打電話給外婆。”鐘若起身去拿手機,“你是怎麽給外婆說的。”
“我說我們去旅游了。”周蘭郁仍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
“這理由也太假了。“
鐘若打開手機,果不其然見到許多通未接來電,誰去旅游是突然消失的,而且還一個月杳無音訊。
周蘭郁無暇顧及老人。
鐘若撥了電話過去,鐘外婆在電話裏的聲音都是抖的,她只能一遍一遍說自己沒事,說是在國外手機被偷了所以才沒第一時間聯系。
安撫完外婆,鐘若這才緩了口氣,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湧來。
還好自己還活着。
周蘭郁舍不得睡覺,他需要時刻看到鐘若,哪怕她去衛生間,他在外面都很焦灼。
鐘若出來摸了摸肚子:“我餓了。”
周蘭郁愣住,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和鐘若都是一個月沒吃東西了,不,鐘若吃了他的血肉,只有他這一個月來沒有進食。
緊繃的情緒在人醒來後像是一根繃緊的弦斷裂開來,周蘭郁驟然感覺頭昏眼花,他的身體也是重傷未愈,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冰箱裏的肉菜蔬果全都壞了,鐘若想要下樓去買,周蘭郁牽着她的手,咬牙站起來要跟她一起去。
鐘若看他随時會暈厥的樣子把他按在了床上,不知道是她力氣變大了,還是他的力氣變小了,周蘭郁完全動彈不得,“我已經恢複了,你在這裏休息,我很快就回來了。”
周蘭郁睜着一雙眼望她,如水般的哀哀急切,鐘若竟覺得他這個樣子有幾分可愛,很惹人憐愛。
她沒忍住摸了摸他的臉,“等我回來。”
她換了衣服下樓,就在最近的超市買了肉和蔬菜,當她輕松地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去時,鐘若确信自己的力氣變大了。
等吃飯的時候,她再度确認了一件事:她的食量也變大了。
吃了食物的周蘭郁恢複了一分力氣,他躺在床上,鐘若主動提出想要看看他身上的腕足。
周蘭郁遲疑了片刻,這才慢慢化出體內的腕足,黑紅的腕足柔軟而無力地耷拉着,其中一半的腕足都是斷裂的,斷口形狀亂七八糟,像是被粗魯地扯斷的。它們親昵而小心地向鐘若靠近,磨磨蹭蹭。
鐘若主動伸出手去撫摸,腕足霎時歡欣鼓舞地纏繞上來,她好像都能感受到它們欣喜若狂的心情。
是因為她吃過它們嗎?
鐘若再也找不到以前對這些腕足的厭惡,它們纏着她的樣子有種可憐的可愛。
因為她的撫摸,周蘭郁蒼白的面頰染上了淺淺的暈紅,眸光柔軟似水,宛如蛛絲一圈一圈地纏繞而來。
鐘若喉嚨微渴,有些不自在地說:“你趕緊睡吧。”
“好。”周蘭郁的嗓子喝了許多水後沒之前那麽嘶啞了,他說,“若若,你別走。”
鐘若晃了晃自己被纏住的手:“這樣我也走不了。”
周蘭郁時不時睜眼看她,确保她就在自己身邊,數十次之後才精力不支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