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師無涯,你應不應?”……
付高越未将此事挑明, 見清秋執意要查明,他也不多阻攔,只是他所做的決定無甚利害關系。
他若能娶盛婼, 那這便是最快的法子, 付家清流書香人家, 怎會娶一個品行不端的女子,況且此人還是有着善妒驕縱之名的盛三姑娘。
付高越默許清秋繼續查下去,三人都未曾回府, 而是轉頭去了将軍府。
何彬命女使收拾廂房,清秋同雲露先行一步, 付高越被何彬留下。
明月高照, 秋風寒涼,再不過不久就要入冬了,她與王恒的婚期也該定下來了。
清秋睡不下, 獨自坐在窗前向外望,盛婼的事她還沒底, 眼下最為要緊的就是去查清黑衣人的來歷。
思及此,清秋蹙眉輕嘆,也不知師無涯有沒有捉到那人。
子夜時分, 夜風抖落滿地枯葉, 清秋仍無睡意,便起身到院外坐了會,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就覺冷得很,正欲回屋,卻見有人在屋檐上飛馳。
清秋坐在院中挑眉望去,她目力不佳, 時常瞧不見遠物,如今有人敢在将軍府的房檐上亂竄,恐怕也沒幾個。
“付二姑娘,你要的那人,我已捉住。”師無涯躍下房梁,閑庭漫步地朝她走去。
清秋不以為意,眸光掃視一圈,見他身無傷痕,心下訝然,只是她面上仍舊冷然。
“多謝師将軍,我想向他問些話。”清秋淡聲道。
師無涯負手而立,垂眸看她,擰眉道:“你是什麽人都要審?以身犯險,付二姑娘這恐怕不是第一次了,你若有要問的,交由我去問便是。”
清秋凜然蹙眉,嗔道:“此話何意?你懂什麽,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師無涯沉聲道:“那些人受人之托,拿錢辦事,亡命之徒,你一個閨閣裏養大的千金小姐哪裏就需要你去問了。”
清秋冷哼一聲,別過眼,冷道:“師将軍說得對,世上只有将軍是無所不能的,你拿住了人,我謝你,我以酬金相謝,你把人給我。”
清秋本不願和師無涯置氣,誰知不過幾句話,就激得她心火旺。
“師将軍,你拿住那人恐怕也是無用,不如這樣,你我各退一步,師将軍去審他,我只呆在一旁,可行?”清秋壓下心頭火氣,平聲靜氣地道。
話落,師無涯靜了半晌,遲遲未開口。
清秋也不急,畢竟那人留在他身上,本也無用,若師無涯要放,她便請人再将他捉回來,到時人在她手上,還有什麽是問不出的。
這事能做到的又不是只有師無涯。
清秋微微仰頭,輕笑道:“師無涯,你應不應?”
“我應,”師無涯眸光忽閃,薄唇微抿,“我在巷子裏救了你,又替你拿住了人,你如何謝我,若是以酬金相謝,那便不必再同我說。”
清秋不以為意,挑眉道:“你想要什麽,直說就是,繞彎子作甚。”
“我如今還未想好,你先應我,我再應你。”師無涯見她踟蹰,心下落寞,又退一步道:“并非什麽傷天害理,殺人放火…要你退婚的事——”
“不過你願意退婚的——”
“師無涯,慎言,我不會退婚,只這件事我不能應你。”清秋淡聲道,“除卻這件事,旁的事我能應你,明日就帶我去見。”
話音甫落,清秋轉身回屋,師無涯箭步上前,攔在她身前,垂眸盯着她。
“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師無涯輕聲問她,目光因他的舉動添上幾分柔軟。
清秋退後半步,唇邊含笑,擡眸道:“沒有了,我能同你說的話,在杭州時就已說完,你還想聽些什麽?”
“還是你覺得,我應該對你說些什麽?師無涯你太高看自己了,當年我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
師無涯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清秋清淩淩的眼神,分明是同一個人,卻和當年全然不同,他明明想與她好好說些話,可一到她面前卻又覺得應當是清秋先對他開口。
他凝神看着她,見她如此清倔,心頭忽地一哽,只覺有個地方被破開口子,那道口子被秋風貫穿而過,吹得全身僵冷。
前十二年裏,總是清秋追在他身前,一遍又一遍地喚他“無涯哥哥”,她不厭其煩,樂此不疲地追了十二年,從前那麽容易得到的東西,到如今怎麽就這樣為難。
他似是習慣了,而今竟有種求而不得的痛感。
“付二姑娘,我已想好你要答應我的事了。”師無涯眉眼散漫,長睫低垂,掩下所有惆悵。
“天時不早了,師将軍翻牆的習慣還是改改吧,我累了明日我會在将軍府前等你。”語罷,清秋關上房門。
師無涯無言以對,愣在原地,看着清秋的背影。
——
次日一早,清秋候在将軍府門前,師無涯等候多時,見她戴着幂籬出門,忙上去迎,清秋跟在他身後。
将軍府與師無涯府邸只一牆之隔,他所住的這座府邸是官家賜下的,外頭瞧着寬大豪橫,可裏頭卻冷冷清清,清秋随他一道往裏去都不見一個女使。
“你當真要親自審?”師無涯柴房的門,目光擔憂,似在勸說她再考慮考慮。
清秋拍開他的手,“我什麽沒見過,幾度生死危難都挺過來了,師将軍莫不是忘了?我可忘不掉。”
清秋暗暗想自己的前半生,好像并不順遂,幾度生死,求而不得,好在都過去了,如今往前看,便是最好的。
至于師無涯心中所想,與她已毫無幹系。
師無涯眉頭輕蹙,他還想說些什麽,卻見清秋推門而入,進門是一座屏風,寬大的屏風擋住那黑衣人的視線。
“這是何意?”清秋打量着屏風。
師無涯道:“你沒見過審問人的手段,若你問,恐怕要和他耗上一輩子,不妨讓我問,你就站在屏風後,不至于污了你的眼睛。”
聞訊犯人這一塊,清秋着實不了解,但見屏風後有一火炭,牆上又挂着些許銀器,想來是師無涯提前準備的。
只是在自家的宅院,準備這些作甚。
師無涯已做足了準備,清秋見好就收,點頭道:“先問他是為何而來,受誰的命令。”
師無涯知她要查盛家的事,先前他已有些眉目,只是尚不清晰,如今抓着這黑衣人還能拷打一二。
“行,付二姑娘。”師無涯會意,越過屏風,從架子上挑了個趁手的刑具。
“先問我方才要問的事,我聽了之後你再問,師無涯你聽清楚了嗎?”清秋摘下幂籬,透過雪白的屏風看着二人。
師無涯手上轉着一把短刀,短刀鋒利,布有尖刺,他朝着那人靠近,步伐稍緩,他這樣淡定閑逸的神情,更比那些氣勢洶湧之人更為可怖。
黑衣人眯着眼,撐着一口氣,觑了眼屏風後的人,他認出那人就是在巷口壞事的女子,但卻無法殺了他。
“我問你些事,你只如實回,可保下一條命,”師無涯目光從他的頭頂劃至腳底,勾唇笑道,“若是不要這條命,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落到你這樣的人手裏,還有什麽好說的。”黑衣人黝黑的瞳眸轉了轉,看見他右手上的絹布,驀地回想起前日夜裏師無涯徒手接箭的場景。
不管出于何種原因,能有這種膽量的人,都是少數,倘使手上力道不夠,只會叫利箭穿手而過,費力不讨好。
黑衣人唇瓣幹裂,眼皮耷拉,思量許久,他道:“我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前日我本想趁着那大夫搬家之際,在城外悄無聲息地射殺他,誰知被人搶先一步,我去時就看到她。”
他朝清秋所站之處揚了揚下巴,随後又長舒一口氣,似是卸下負擔。
清秋厲聲問:“那人是誰?”
“不認得,是個小童來遞的信兒,沒見着背後的人,給了我二十兩銀子,叫我殺了那個庸醫,并在事成之後再給我三十兩。”黑衣人回憶道。
師無涯眸光微沉,問道:“那小童你可認識?他從何方來?穿着如何?”
清秋心中亦有別的要問,見師無涯開口,她只得沉住氣。
倘若黑衣人口中問不出什麽,那就全斷了,剩下唯一的門路就是進盛家,盛家裏頭的人,總比外頭的人曉得的多。
可要進盛家打探,她如何進去,派人去又總覺不盡心。
黑衣人垂眸,想了半天,最終搖搖頭,“不記得了,我還沒拿到事後的三十兩,不過今日亥時一刻,在馬行街西街巷尾的那棵老榕樹下會有人來送。”
清秋垂眸沉思片刻,出聲道:“師無涯,你出來。”
師無涯将手中短刀扔至火爐,随她一道出去,現下已過辰時,離亥時還有好幾個時辰。
清秋并不覺得送錢來的那個人會是幕後黑手,既然請人時找的小童,那送錢時恐怕也是借他人之手。
秋日天高氣爽,府中松柏常青,添足生氣,較之前院有生機得多。
清秋凝神,問道:“他方才說的有幾分真假?”
師無涯站在她身後,目光平和,沉聲道:“七八分,你若想曉得,就去那棵老榕樹下看看,但不一定是那人來,往後查下去或許會很難。”
清秋垂眸,心下煩亂,她怎麽會不知道查下去會很難,往小了說,這本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閨秀善妒,可往大了說,又是一條人命。
這些都只是幌子,她要查,只是因為盛婼牽連其中。
汴京世家貴族的後院裏死的人多了去了,攤上官司的通通都被掩了下來,這樁事只看盛家如何,盛家若要舍盛婼,也要顧着盛家其他姑娘的名聲,可盛佯要打死她以證清白家風,那就是将盛婼逼上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