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權宜之計還是真心實意
清秋被她攥住了手腕, 見她這般,她垂眸道:“你若不回去,母親定要人來尋, 雲露, 我有自個兒的打算, 你多攔我,我就少一分勝算,那人便趁夜出城門了, 誰又找得到。”
正因時間緊,她更要早些拿住人, 只她一人好似确實吃力。
思及此, 清秋忙改口道:“你若不肯回去,去找師無涯,不不, 去尋二哥哥,再不濟就去尋中郎将。”
總得有個人在她身邊護得住她才好。
聞言, 雲露點點頭,“姑娘那大夫住在馬行街西街的第二條長巷子,今日有人瞧見他們在搬行李, 姑娘若要先去, 定要小心些。”
清秋颔首,随即分頭行動,月夜下二人沒入人潮, 各奔東西。
那大夫是盛家小郎喪命的關鍵,他若跑了,盛婼的事便無人再知,只怕要擔上這個罪名了。
長月如鈎, 照進熙熙攘攘的長街巷尾。
清秋腳下生風,只一盞茶的功夫便跑到那條巷子,這條街來往之人少了許多,兩間藥鋪中間有一道長巷,巷口泛着零星光亮,可往裏瞧去卻是漆黑一片。
“糖葫蘆咯——賣糖葫蘆咯,林家糖葫蘆,不甜不要錢——”
清秋回身望向幾個過路的小販,見還有人在,心中騰起幾分孤勇,她若不去,便無人為盛婼再尋這個公道。
想到此處,清秋小步往裏去,便走便瞧,小巷極窄,只五尺寬。
清秋走得慢,因戴着幂籬行動格外小心,越往離去,越黑,看不見盡頭,點點月光灑在巷口,辨不清眼前路。
幂籬本就擋着一層光,此時小巷幽暗,更是一點無光。
清秋摘下幂籬,略微瞧見一點光亮,好在不遠處有了些許火光,瞧着像是雲露所說的那大夫的家。
還未等清秋靠近,身前就傳來陣陣沉重的腳步聲,那聲音聽起來像是練武的人,小巷寂靜,兼有回聲,清秋聽得格外清晰。
清秋不敢亂動,心亂如麻地站定,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不遠處的火光逐漸明亮,逐漸點亮她所處的地方。
銀光印着火光從清秋眼前閃過,淩冽刀光猶如霜雪落在她夏日的肌膚之上,冷得人心肺僵硬。
清秋穩住急促的呼吸,仍往後退去,只要她足夠小心便能全身而退。
疾風驟起,吹起零落的枝葉,穿過小巷時刮起別樣的風聲,幂籬紗簾飄揚而起。
手握銀刀的壯漢,兇惡的眸子一轉,望向黑寂的小巷。
“是誰那兒?”他揚聲吼道,全然不怕有人聽見。
見那人發現,清秋棄了幂籬,轉身狂奔,飛快往巷口奔去,不過幾十步的小巷,如今看來像是走不完的長街。
清秋不敢停,不敢回頭,她已聞到刀上的血腥氣,不必想也知是為殺人而來,為了殺那大夫,毀滅罪證。
證據都斷了,她也要喪命了,清秋只盼着能跑出小巷,又或是雲露能帶着人出現。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清秋的心卡在喉嚨,吊着一口氣,全身繃緊,若是那銀刀落在身上,恐怕會鮮血直流。
“跑什麽!”壯漢高舉銀刀,揚聲笑道。
清秋力竭,如今又聽那人離她不過一尺,只一個跨步便追上了,索性站在原地。剛想認命,清秋又覺不該如此,于是回身見銀刀要落。
銀刀破空揮落,清秋忙側過身緊貼着牆,額間冒出涔涔冷汗,兩人擠在小巷。
清秋見銀刀揮空,忙開口道:“好漢,為何要殺我?”
壯漢身子一愣,眉頭緊皺,心道是啊,為什麽要殺她。
“為什麽不殺你?再說你看見我殺人了,你是不是要去報官?”壯漢比她高出一大截,清秋貼着牆往外悄悄移步。
“殺人?殺什麽人?我方才是走錯了地兒,幾時看見好漢殺人了?若是真殺人了,想來也是好漢報仇雪恨,是那戶人家自找苦吃,作了孽。”清秋眸光盈盈,唇邊含笑,心下早已朝那大夫賠了千遍罪。
壯漢頭一遭聽這話,不由得笑道:“你唬我的吧,爺爺這麽大什麽沒見過,阿谀奉承的話也聽過不少,你這話說得真有意思,再說些我聽聽。”
清秋咽了咽喉,擠出生澀的笑,眉眼彎彎地道:“我想好漢定然沒有個妹妹,不若認我當作妹妹,此後你我二人行俠仗義,殺盡天下仇人,如何?”
語罷,清秋忽地頓住往外去的步子,順勢拍拍胸脯,一臉正氣的模樣。
壯漢眉頭皺得更深,黑沉沉的眼睛斥滿疑惑。
“妹妹?有何用?你一看就是個小姑娘,還闖江湖呢,幾斤幾兩也不瞧瞧。”壯漢收起銀刀,擦幹血,斜觑清秋一眼。
“不過看你身子挺弱的,又瘦得和小鳥一樣,可憐巴拉的,走吧走吧。”壯漢嫌棄地擺擺手。
清秋眸光一轉,笑問:“好漢姓甚名誰?日後我見着哥哥如何稱呼?”
“劉祿。”劉祿轉身往小巷深處去。
清秋微眯着眼,細細描摹他的身影,又默默記下他的名姓,倘使他殺了大夫定然是受人指使,這背後之人,恐怕就是真正的兇手。
清秋心下揣摩,良久才回過神。
只剛回過神,就覺身後有什麽響動,仿佛是布料的摩擦聲,腳步輕盈,在向她一步步靠近。
清秋凝眉不動,才送走一個,又來一個?
深靜的小巷,令人簌簌發麻的風聲,引得清秋心再度跳得快起來,極其細微的崩裂聲,就在身後的不遠處。
崩弦聲傳出,一道極其清晰的箭風傳來,她身後的人朝她射出一箭。
“快蹲下!”
兩道聲音交疊在一處,清秋憑着一點意志堪堪跌倒,這才躲過了利箭。
清秋顫顫擡眸,黑寂的小巷裏走出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極為相熟,清秋見過他,就在方才。
劉祿竟去而折返,清秋喉頭發緊,道不出一句話。
清秋正發愣,身後又有人巷口高牆上有人一躍而放,朝她在靠近,但好似又有人擋住巷口吹來的冷風。
劉祿嗓音粗粝,揚聲喊道:“過來。”
前後無路,清秋想起方才劉祿的一番言語,萬般無奈之下,若想保命,只得信一信他。
思及此,清秋顫顫巍巍地起身,因恐懼後怕,她身子不受使喚地顫抖,只剛站起一半卻又要跌下去。
雙腿乏力的那瞬,清秋本就懸着的心倏然騰空,只覺前後無望。
還未等她跌倒,身後卻有人伸臂撈了她一把,只手将她徑直攬起,清秋愕然擡眼,渾身顫栗,回首望去。
月光銀輝下,他左眼下一棵紅痣尤其明顯,眉眼散漫,見着她的那瞬又騰起沒由來的悲戚。
“師無涯,你怎麽在這兒?”清秋支起身,往後退兩步,重重磕在牆上。
師無涯直勾勾地盯着她,卻并未同她解釋,而是倏然擡手,唬得清秋以為師無涯要對她動武。
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師無涯空手攥住長箭,瞳眸因劇烈的疼痛顫抖不已。
清秋恍然回神,那箭離她那樣近,還好是落在師無涯手上,否則她就要因此喪命了。
劉祿見清秋身側有人,便不再多留,趁着月色消失在空寂的巷口。
師無涯反手将箭扔回去,遠處持箭的黑衣人,見形勢不妙,忙收箭離去,清秋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便知那人要跑。
“師無涯,快抓住他!”清秋望向巷口,只見一團黑夜拐出小巷。
師無涯疑了片刻,聽她如此說,腳下生風,奔着那黑衣人追去,清秋亦不敢再在此處停留,三兩步快速跑出小巷。
西街上的人都已散了,只餘空燈,冷清不少。
清秋四下張望,不知師無涯和那黑衣人跑到哪裏去了。
回想起小巷中的那一幕,清秋總覺劉祿并非買兇殺人,若是江湖浪客定然是殺人就走,劉祿卻還打算回來救她。
而她身後的那個黑衣人仿佛才是真的買兇殺人,夜行衣,面罩,長弓,似與兩年在保神觀行兇的黑衣人極為相似。
清秋站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一時不知是該回宅還是去尋盛婼,她在原地愣了愣,朝東西兩面望了望。
思來想去,清秋只覺回家不妥,還是先去将軍府。
清秋往馬行街西街去,只剛踏出一步,就聽一陣腳步聲,還伴着呼喚聲。
“姑娘!姑娘——”
雲露提着裙裾,連喊好幾聲,她跑得急,又因說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付高越朗聲喚道:“清秋!”
清秋聞聲回頭,見付高越來,心頭惶恐倏然散開,她快步奔至付高越身前,眼底蓄起薄薄淚意。
“二哥哥你來得不巧,那賊人已跑了,”清秋理清思緒,将心中所想一并道出,“那賊人我猜與背後動手腳的人脫不了幹系,我本欲查那大夫,那大夫已死,如今只有從那賊人下手。”
清秋思忖道:“這些都只是些次要,若要徹查,恐怕還得進盛宅,只是我如何能名正言順的進去…”
付高越輕拍清秋的肩,惋惜道:“清秋,你為盛三姑娘做得已經足夠多了,我有別的法子,不需如此費力,省去許多麻煩事。”
清秋仰頭,眸光忽沉,疑道:“你有什麽辦法?有什麽法子能繞開,到底是盛姐姐的名聲,倘若因此引得盛姐姐日後不好嫁人——”
說及此,清秋猛地停住,眉頭輕蹙,對付高越所說的法子已有幾分篤定。
月華如水,猶如輕紗落下,落在付高越英挺俊逸的眉眼,付高越看出妹妹的神情變化,揉揉她的頭,輕笑出聲。
“清秋,你覺得這樣不好嗎?”付高越反問她。
清秋搖頭道:“沒什麽好與不好,只是這并非你和盛姐姐情願,何必勉強,況且這法子兇險,二哥哥若是真的喜歡盛姐姐倒也罷了,那你可有問過盛姐姐的意願。”
付高越眉梢輕揚,眸光明亮,笑道:“我情願她嫁給我,至于旁的,我尚未想好,你代我問問她好嗎。”
“二哥哥,你打算娶盛姐姐,是權宜之計還是真心實意?”清秋問道。
付高越笑意不減,沉聲道:“都不是。”
清秋垂眸凝思,若是付高越娶盛婼,那便是将盛婼徹底帶離盛家,盛家顧及着付家的幾分薄面,自然會順理成章的将她嫁出去,更何況盛家與付家各自為政,盛家巴不得和太子黨劃清界限。
如此一來,張麗娘就算想鬧,也沒有再鬧的餘地,只得将這件事打碎了往肚子裏咽。
“二哥哥此事不妥,我定能還盛姐姐清白,若以婚嫁為柄,反失了道理,待我将此事弄清楚,二哥哥你再去盛姐姐也成。”清秋抿唇,為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