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浣刀山莊燈火闌珊。
原本想要在晚餐之時大家一聚，楚輕寒和端木落雪都在，可以再度試探雲霧谷之戰的內幕。可是晚餐前端木落雪便讓人帶話說感覺勞累，不想來正廳就餐，于是整個晚餐期間，柯不逢和大師兄便只能看着葉齊關照楚輕寒就餐。
晚餐後大家離開正廳，柯易平因柯不逢一路勞累，讓他早些回去休息。柯不逢回到自己房間，終是靜不下心來，便看旁人不注意，自己悄悄出來，趁着夜色縱身飛臨屋脊，一路向側院端木落雪住的客房而去。
心中想着，既然她感覺勞累，也許早已睡了。但是，就算她睡了，他還是希望可以确認一下，不知為何，非常想要看一看她窗口透出的燈光。
剛到側院，還未到端木落雪住的地方，便遠遠看到前方高高的屋脊上，一個純白身影靜坐在那裏。
寒夜凄清，夜涼如水，那個身影在寒涼的天幕中寂寞無比，令人心驚。
原想只在她窗前流連片刻，沒想到卻在屋頂見到了她，柯不逢竟有些被發現做了錯事的心虛。此時莊中已然安靜，夜色中他的身形必然非常明顯，端木落雪輕功如此出衆，自然早已發現了他。
只得縱身掠過去，來到她坐着的那個屋脊上。
“天這麽冷，你為何跑來這裏？”端木落雪仍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不動，也并未回頭看他，卻也分明早已知道他是誰。
柯不逢擡手搔搔頭，走上去在她旁邊坐下，悶聲道：“天這麽冷，你為何不在屋裏，跑到屋頂上？”
端木落雪放眼望着茫茫夜色，嘆息道：“這裏比較安靜。”
柯不逢疑惑道：“有人打擾你休息麽？我去看看。”
他說着，剛要起身，端木落雪回過頭來，兩只眸子在夜色中閃閃發光。
“柯不逢，我想要問你一件事。”
柯不逢不由自主頓住身形，怔怔地看着她的眸光，“嗯，何事？”
“你……”端木落雪目光閃了閃，卻低下頭去不語。
柯不逢心中疑惑，自從認識以來，好像從未見過她如此欲言又止的樣子。
“落雪姑娘，你有話但講無妨，只要是我柯不逢可以做到的，就算是赴湯蹈火，我也會竭盡全力去做。”
端木落雪搖搖頭，柯不逢聽到她輕笑了一聲。這笑聲與平時不同，她的笑一直寒冷，毫無感情，可是今日的笑，聽起來卻感覺有些淡淡的溫情。
“不必赴湯蹈火，我記得在巫山，你曾經對我說，你……喜歡我？”
她說着，又側過頭去看着夜色，不再看他。
“我……”柯不逢禁不住一怔，端木落雪為何會突然說起這件事？
“我是說過，可是，我不會強人所難。只要你不反對，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就像葉齊，就像我大師兄一樣，你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這樣說着，感覺自己的心泛起絲絲酸澀，有些委屈，也有些悵惘。
端木落雪立即回過頭來，字字清晰道：“柯不逢，若是我說，想要嫁給你為妻，你可願意？”
柯不逢還陷在自己的落寞中，驟然聽了這話，禁不住大驚，“什麽？”
端木落雪目光閃閃看着他。
柯不逢感覺頭有些暈，原本快速的心跳又加快了幾分，“你……別開玩笑了……”
他尴尬笑笑，擡眼看了她一眼，卻見她一雙明眸從未有過的專注，正在緊緊盯着他。
“你……”柯不逢斂起笑容，不知說什麽好。
“你不願意麽？”端木落雪依然看着他，似在很焦急地等候着他的回應。
柯不逢咳嗽了一聲，“你不是說過，早已有喜歡的人，不會再喜歡任何一個人了麽？我怎麽可以強人所難呢？你願意做我的朋友，我就很高興，真的。”
端木落雪長嘆一聲，“江流水經常對我說，我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更應該給自己一個人生。畢竟，所有的一切早已成為過去，我還是會活下去的。所以，我想要試一試……”
她抿抿唇，低聲道：“你，畢竟與旁人不同。”
柯不逢睜大眼睛，凝視着她的目光，說不出話。端木落雪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她做的事情，做出的決定，往往就是不會更改的。那麽，她是真心希望自己可以放下過去的感情，真心希望可以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麽？
“落雪姑娘，其實你不必勉強自己，就算你願意一試，也完全沒有必要提起婚姻大事。我一直在你身邊的，是麽？”
端木落雪緩緩搖頭，“不，我需要給自己一個束縛，只有這樣，我才可以約束自己的心不再流浪……”
她突然再次盯着他道：“這對你太不公平了，你若是不願意，盡可以告訴我，那樣，就當我今夜，什麽也沒有說。”
漆黑的夜色，明亮的目光久久對視。
端木落雪沉默着，視線卻無比專注鎖住柯不逢，仿佛在專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暗夜中，柯不逢模糊不清的臉頰很凝重，也是同樣專注得注視着她的眼。
“你知道，締結婚約，拜堂成親，意味着什麽？”冷風中，他的聲音一改平日有些稚氣未脫的韻味。
端木落雪怔了怔，“嫁娶之事，連理之約，這應該是一種承諾。”
“不錯，”柯不逢低聲道，“永結同心，攜手白頭，你嫁給我，這一生一世，就要與我在一起。你說過，你并不喜歡我，那麽，你可以做到與我白首不離，從此永世相伴麽？”
端木落雪忽然聽到他說着這些愛的誓言，突然感覺一陣心悸，從來就平靜冰冷的心湖，一霎那間變得動蕩不安。她移開視線，一時竟覺得，都不再有勇氣繼續盯着他的眼睛。
這是什麽感覺？一顆心在胸中不安地跳動，臉頰泛起滾燙的潮紅，甚至有些手足無措的慌亂。
“這……”她不知該如何說。這件事，從楚輕寒離開之後突然便湧上了她的腦海，她突然就決定要這樣做，只有這樣，才能夠讓楚輕寒對柯不逢徹底遠離。
可是，只是因為這個理由麽？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的終身大事，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喜歡其他的人。但是，既然她如此在意的那個人早已故去，而且那從來都是一個不現實的夢，那麽，她将來會不會成親，會嫁給誰，又有什麽關系呢？
柯不逢分明看到了她的無措，也回頭看向茫茫夜幕，苦笑道：“好了，不要胡思亂想了……”
“喜歡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端木落雪視線迷離，似在問他，又似自言自語。
柯不逢聽着她的話，心中突然湧起無邊的驚濤駭浪。他猛地伸手抓住端木落雪的手，然後将那只手牽過來，按在自己的胸口。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
端木落雪大吃一驚，經歷過生死患難，也在打鬥中有過相互協助的默契，但是這樣的接觸，以前卻從未有過。
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前，隔着厚厚的衣袍，也分明感受到他胸中那顆心在劇烈地跳動。輕快而浮動，激烈不安。他的胸口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在微微起伏，不知不覺間，指尖傳來一點特殊的只屬于他的那種青春氣息。
端木落雪感覺自己的臉如同被火燒到一般，幸虧有這夜色的掩映，否則她這樣明顯的失措肯定早已被柯不逢盡收眼底。
她感覺到柯不逢松開了手，便如逃脫一般将自己的手收回來，握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這只觸摸過他的手，也同樣變得滾燙滾燙，她原本就已經在悸動的心，也跳得更加快速而淩亂。
為什麽她的心，也和柯不逢的心跳得一樣快？
耳邊聽到柯不逢坦然的聲音，“喜歡就是這樣的，無論到什麽時候，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麽婚約做束縛，我不需要，你就更加不需要了，是麽？”
他說着，嘆了一口氣，從屋脊上站起來，“天太冷了，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不要着涼。”
端木落雪無言，只是坐在那裏不動。
柯不逢見她不動，便将身上穿的一件深青外氅脫下來，展開披在她的肩上，然後轉身欲離去。
那件帶着他體溫的衣服，也帶着他清新的氣息，讓端木落雪徹底驚覺。她看到柯不逢邁步跨上屋檐，準備縱身向自己房間的方向而去，便立即站起身，從後面叫他道：“等一等！”
柯不逢一怔，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方才說的話，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你能不能好好考慮一下？”端木落雪披着柯不逢的衣服站在屋脊上，聲音迷蒙，仿若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柯不逢猛地回頭看過來。
端木落雪道：“夜裏很冷，你又把衣服給了我，還是趕快回去吧，免得着涼，我再坐一會兒就去休息。”
柯不逢茫然看了她一會兒，點頭道：“好，那你也不要待得時間太久……”
夜風中端木落雪再次笑了一下，依舊是那種帶着些暖意的聲音，“無妨，不是有你的衣服麽？已經很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