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柯不逢翻來覆去,絲毫也沒有睡意。時近醜時,他再也躺不住,幹脆坐起來,若不是浣刀山莊後半夜防守嚴密,走出房間有可能會被巡夜的同門詢問,他早已跑出去散步了。

只想吹吹冷風,越冷越好,只有這樣才能讓煩亂的心緒穩定下來。

沒有掌燈,也沒有下床,他就這樣直直地坐在床上,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

端木落雪,現在只要一想起這個名字,便會有溫柔的情義溢滿胸間。雖然她是那樣清冷的一個姑娘,雖然她明确說過,她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而他,也完全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可是,感情的事是真的難以用意志去掌控的。越是想要逃避,越是會不知不覺身陷其中。

從小到大,他還從未對哪個姑娘如此動心,明知不可能,還愛得這樣無怨無悔。

可是,這個原本只能令他遺憾終生的姑娘,突然非常明确地告訴他,想要嫁給他。

嫁給他,做他的妻子,她從來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也知道了婚姻大事的深刻含義,可是她最終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一再要求他認真考慮。

娶她,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與她做一對神仙眷侶,走遍天涯海角,笑看萬裏江山。不管她從前受過什麽樣的傷害,他都願意用自己的一生去撫慰。他從來都相信,只要有機會,他絕不會任由她繼續這樣不開心。他要讓她笑,讓她看到人間的風景,享受這惬意人生。

怎麽會不願意呢?難道,這還有什麽需要考慮的麽?

可是,是什麽原因讓她突然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難道在這一路的跋山涉水中,她已經對他産生了一點感情?或者,只是想要不辜負他的深情?

柯不逢雙手的中指狠命按着兩側砰砰直跳的太陽穴,強忍着劇烈的頭痛。

一縷陽光灑在眼睑上,讓他昏昏沉沉的意識蘇醒過來。柯不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斜靠在床柱上。昨夜心思煩亂,也不知何時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睡過去了。

剛揉着酸痛的肩胛站起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便響起來。柯不逢晃着胳膊走過去開門,葉齊嘴裏吐着哈氣,身上帶着戶外的冷風一頭沖進來。

“小師叔,你偷懶偷得可以啊,拿剛回家當借口,早晨也不起來練功?我們大家都已經吃完早飯了呢!你是豬麽?還不起床?”

柯不逢任他跟在身後喊叫,徑自走到床前,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哎哎哎!還睡!”葉齊一把揪住被角,将被子從他身上霍的一聲掀起來,伸手就往起拽,“趕快起來,我給你留了飯,吃了飯跟我去演武場,教我飛刀!你可是早就答應過我的,不許耍賴啊!”

柯不逢一揮手躲開他的手,“起開!煩!”

葉齊這才發現他有些不對,挑起兩條濃黑的眉毛,眼睛也瞪得老大,“唉?小師叔,你這是怎麽了?難道是……”

他側頭看看側院方向,一臉高深莫測。

“你還不去陪楚輕寒?還練什麽飛刀?楚輕寒一來,你連北都快要找不着了。”柯不逢閉着眼睛,也不看他。

葉齊立即皺起臉,嘆了一口氣道:“昨夜楚姑娘收到了楚家莊的密信,好像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她已經連夜離開了。唉!”

“哦?”柯不逢睜開眼睛看了看他,“你知道是什麽事麽?”

葉齊翻個白眼,“我哪裏知道?人家楚姑娘是楚家莊的莊主,讓她這樣着急的事,我想一定是楚家莊的內部事務了,是吧?”

他說完,低下頭擺弄着自己的衣角。柯不逢看着他,默默嘆了一口氣。

這些女孩子,為何如此令人捉摸不透,又如此令人着迷呢?

“葉齊,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先不要告訴大師兄。”

葉齊擡頭道:“說啊,什麽事?”

柯不逢咬咬嘴唇,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截了當。

“落雪姑娘,她說……要嫁給我。”

葉齊正視着他,聽了這句話,先是怔了一下,馬上兩只眼睛便放大了一倍。

“啊!”他一聲大叫尚未出口,柯不逢已經飛速起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幹什麽你,別喊!”柯不逢等着他想要喊叫的沖動過去,才慢慢放開手,坐回床上,雙手捧住頭。

葉齊晃晃頭,伸手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你這個要死不死的架勢,就是因為這個?你還不去找師父說?讓他去提親?師父對落雪姑娘印象很好,他一定會高興的。”

柯不逢盯着他道:“可是,她究竟為何突然就要嫁給我呢?”

葉齊揮手道:“那還用說麽?當然是因為我的小師叔英俊潇灑,聰明可愛啊!這麽久了,你們兩個一直在一起,她怎麽會不動心呢?”

柯不逢白了他一眼,“少胡說八道,才不是。”

他皺着眉思索了片刻,又喃喃道:“你說,她說的那個她會喜歡一生的人,就算已經死了也永遠無可替代的人,究竟是誰呢?”

葉齊道:“那誰知道?你去問她不就好了?在這裏自己亂猜有用麽?”

柯不逢緩緩搖頭,似是在對葉齊說話,又似在喃喃自語,“我從來都看不透她,也從來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的心裏究竟都藏着些什麽秘密?為什麽我越是接近她,越是看不懂呢?”

他突然一把将葉齊推開,從床上跳起來,“不行,我要去找她問明白!”

一行說着,一行沖到門口,又剎住腳步停下來。

葉齊在他身後看着,又是苦笑,又是嘆氣,“從在潇湘居第一次看見她,我就看出來了。你肯定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柯不逢回頭問他,“今天早晨,你可曾看到她麽?”

葉齊道:“看到了,她沒有與我們一起吃早飯,只是在演武場略轉了一下,就離開了。”

他突然再次睜大眼睛道:“她當時不會是在找你吧?”

柯不逢嘆了一口氣,轉身回來,“算了,還是再等等吧。”

過後的幾天,浣刀山莊一切如常。習武練功,操演對戰,柯不逢也恢複了離開浣刀山莊之前的習慣,每日與葉齊以及其他同門一起練功,可是,卻沒有再單獨與端木落雪接近。

每天都會看到她,但都是在衆人聚集的場所。可是之後去房間找她,她總是不在,不知去了哪裏。

人就在眼前,卻仿若咫尺天涯,每一次都會完美錯過。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刻意的人為。

柯不逢不無遺憾地想,也許是端木落雪後悔了那夜的話,所以在故意躲開他。他當然不會想要給她造成困擾,那麽,就當那夜她真的從來沒有說過任何話好了。

這一天,柯不逢和葉齊正在柯易平指導下練刀,一名弟子突然氣喘籲籲沖到演武場,一行叫着:“師父!”

柯易平皺皺眉,回頭看那個停在他面前喘氣的弟子,“什麽事?如此驚慌?”

那弟子對着柯不逢和葉齊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條精致的飛鴿傳書。

“師父你看,楚家莊剛剛發來的飛鴿傳書!說京城出了大事,當朝永安公主遇刺身亡!”

柯易平聽了,立即劍眉一挑,伸手将紙條接過來,展開觀看。

永安公主,當朝皇帝的親妹,這個受兩朝天子寵愛縱容至極的公主,一向以奢靡無度,穢亂驕縱而聞名。如今年近五十,府中仍然養着百名貌美的男寵,将驸馬視若無睹。據說她經常身着盛裝,擺着風光無限的銮駕,在京城繁華的街市公然出入,旁若無人。也因為她身邊養着無數武功高絕的死士作為暗衛,這麽多年沒有人可以威脅到她的安全。誰想到這位狂傲驕縱的公主,竟然突然遇刺,在京城大街上被一劍封喉了呢?

是什麽人有如此本事,竟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當朝公主,在防守嚴密的銮駕和暗衛中來去自如,不僅行刺成功,還能全身而退呢?

在柯易平将浣刀山莊諸門人聚集到前廳,當衆宣布這個消息時,将楚家莊短信上的全部內容讀給大家聽。

當日行刺公主的是四個人,四個身穿黑衣,黑紗蒙面的刺客。這四個人劍法詭谲,身形如電,出手狠辣無倫。從身形可以分辨,這四個人是兩男兩女。

“四個殺手!”柯不逢首先叫起來,“兩男兩女!難道這四個武功高強的蒙面人就是……巫山雲霧谷的四個殺手?”

浣刀山莊的門人面面相觑。他們有些人是從雲霧谷回來的,當時都目睹過雲霧谷那四個殺手的身手外形,甚至還見過其中一男一女的相貌。現在一說起四個出手如此不凡的高手,自然與柯不逢一樣,首先就想到了這四個人。

“從描述看來,确實不能排除。”柯易平面沉如水,“飛鴿傳書過于簡短,并未描述得很清晰,但字裏行間的意思,可以看出,楚家莊也在懷疑刺客就是那四個殺手。”

柯不逢道:“這四個殺手行事非常奇怪。他們存身雲霧谷,襲擊玉柳門,殺了潇湘居宗主燭回。爆出寶藏之事,禍亂武林,造成了龍神幫和六大門派混戰争搶的局面,讓六大門派元氣大傷。他們四個分明是四個武林敗類,可是誰想到他們又會去行刺這個什麽什麽公主呢?”

葉齊擺擺手道:“那個什麽什麽公主是個出了名的毫無廉恥之人,死了活該,管他誰是刺客,我若見了,當與他們浮一大白。”

柯不逢道:“說得倒是沒錯,只是不知這四個人究竟是黑是白,是正是邪呢?”

葉齊道:“管他黑的白的正的邪的,反正這件事做得好,我就是佩服他們!”

柯不逢聽了笑道:“對!什麽黑白正邪,若是沒有這麽多的道道,我倒也真想像他們一樣做幾件這樣的大事,為天下百姓出一口惡氣呢!大師兄,我們浣刀山莊除暴安良,以前為何就沒有想到去除掉這個大毒蟲呢?”

柯易平被他們說得無言,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目,總把新桃換舊符。

值此新春來臨之際,作者卧松雲衷心向還在繼續支持我的暖心小天使拜年。祝你們春節快樂,心想事成,幸福美滿,平安康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