逶迤行到紫雲山下,距離浣刀山莊還有一段距離,已看到不管大路小路,路口都有官兵把守。過路的行人都不敢接近。
柯不逢心中着急,正要沖上去硬闖,被靖超塵攔住,“阿逢,不要打草驚蛇,看起來官府對浣刀山莊的把守十分嚴密,比對楚家莊要重視許多,我們還是要從長計議。”
三個人退回不遠處的一個市集,想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柯不逢一眼便看到一家小店的茶棚下坐着三個官兵打扮的人,在那裏吃飯。
這些官兵在路口防守,許是嫌棄軍中的幹糧無味,自己跑出去尋吃的。這倒正合了柯不逢的心意,立即拽着靖超塵和柳成蔭來到那個小店,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旁邊坐下。
一邊觀察着那三個人吃喝,一邊也吃些東西休息一下補充體力。柯不逢感覺身上的迷藥終于散去,頭腦清醒起來,身上也有了力氣。這時候靖超塵也将手指按在他的脈上診了一診,點頭道:“你的身體無礙,只是這段時間勞累憂思過度,雖然體力恢複,還是需要好好休息。”
柯不逢收回手,擡眼看了看柳成蔭。有些話他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柳成蔭注意到他的視線,搖頭嘆道:“阿逢,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其實從我們一起被囚雲霧谷,我便已經對阿雪産生了懷疑。不過,那些都只是些懷疑,并無确實證據。阿雪不僅僅是我夫君的師妹,也是空宗主最心疼的孩子,不是鐵證如山,我絕不會認為那些懷疑是真的。”
柯不逢道:“我知道柳掌門有所疑慮,連我大師兄也曾提起,其實落雪的父母是燭宗主所殺。但是,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知道這個真相,也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會設計報仇。”
靖超塵皺眉道:“端木華裳這個瘋子,竟然真的誤導落雪去找潇湘居報複。這段時間江湖傳言已經不胫而走,巫山雲霧谷那四個殺手,竟然就是阿雪的手下。那麽,我被留在潇湘居給葉齊治傷,你們幾個誤入雲霧谷被囚,燭宗主被殺,自然都與她有關。這一切,都是她的設計。”
柯不逢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下了決心對着他們道:“不是有關,其實燭宗主,是落雪親手殺的。”
柳成蔭的手劇烈抖了一下,靖超塵也投來驚異的目光。
“她果然是要親手為她的父母報仇……她的父母,原本就是朝中害得燭宗主家破人亡的敗類啊。”柳成蔭閉上眼睛,自言自語。
柯不逢感覺眼眶在劇烈脹痛,“靖大哥,柳掌門,我不想對你們有所隐瞞。我在雲霧谷見到了落雪,她已經對我說明了所有真相。我知道她的錯誤無法彌補,可是我也知道,她非常痛苦。她做了這麽多事,讓江湖都陷入混亂,她自己也已心力交瘁了。我知道她做的很多事都無法原諒,但是柳掌門,能不能……”
他說到這裏,自己抿抿唇,也無法說出口。
事到如今,是愛是恨?
靖超塵看着他道:“阿逢,看你的樣子,你難道是……”
“是。”柯不逢紅着眼睛擡起頭,“我們在浣刀山莊有過承諾,在雲霧谷已經拜堂成親。我雖然現在也不知如何看她才好,但是她是我的妻子,我願意為她做的事受到懲罰。”
靖超塵愕然,回頭看了看柳成蔭,兩人眼中都流露出明顯的凄惶之色。
“阿逢,看得出來,你對她是一片真心。可是她呢?她是真的喜歡你,還是……只是利用?”靖超塵沉吟片刻,才毅然道。
柯不逢語塞,端木落雪說過,她有自己喜歡的人,一生也不會再喜歡別人。可是,所有的過往,在他記憶裏永遠也不會磨滅。他們兩個同生共死,她為了他放棄了很多,受過傷流過血,為了他寧願不要自己的計劃,甚至是性命。她雖然嘴上說着永遠也不會喜歡,可是她的實際行動,難道是一個一般朋友會做出來的麽?
她說,能死在他的手上,死而無憾……
想起那個洞房花燭之夜,她絕望的樣子,他的心痛得一塌糊塗。他忍不住會對她拔刀相向,可是,若是有人要傷害她,他又寧願代替她死。
“她……我相信,她心裏是有我的。無論如何,既然已經成親,我已別無選擇。”
靖超塵和柳成蔭鎖眉看着柯不逢,一時無言。這個世上,愛恨情仇,永遠也無法說清。塵世之人,明知情字無解,還是會不由自主身陷其中。
三個人正在對坐無語,那邊的三個兵士已經吃完了飯,随手扔下些銀兩,又将些剛買好的幹糧和熟牛肉用一個大包包好,起身離開。
柯不逢立即站起來,靖超塵和柳成蔭也跟着起身,放下銀兩,三個人不動聲色尾随而去。
那三個兵士一邊開着玩笑,一邊嬉鬧着在街上行走,剛剛經過一個街道拐角,突然不知從哪裏依次伸出三雙手,捂住他們的口鼻,将他們拖了過去。
沒過多久,三個穿着相同的兵士衣袍的人出現在街上,拿着那個包滿了食物的大包,徑直向官兵把守的路口走去。若是此時有人深入那個小巷,一定會看到三個被脫得只剩了中衣的人,穴道被點,一動不動站在那個小巷的陰影中。
來到路口,憑借着這身衣服,三個人沒有受到阻攔。看到值守的官兵正在吃飯,靖超塵将那個大包放在一塊大石頭上,立即便被那些人拿了過去。
為首的官兵擡頭看了靖超塵一眼,皺皺眉道:“姓丁的那三個小子難道是去了一趟集市又貪杯飲酒了?他們怎不趕回來?卻讓你們送過來?”
靖超塵笑道:“我們也是去那邊偷點嘴吃,遇到他們三個,他們喝多了一點,就在客棧睡了,晚些回來。”
他一面說着話,柯不逢與柳成蔭已經乘機混在了官兵的行列中,這裏官兵衆多,這些為首當差的人看上去也難以認全,揮揮手道:“好了好了,去吧。你們這些京中當差的人就是懶散慣了。我們跟着呂将軍出生入死,軍紀最是嚴明。若是在邊境的對戰中,遇到你們這種臨陣飲酒誤事的人,輕則一頓軍棍,重則開刀問斬。如今,将軍無奈,我們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靖超塵不敢多言,行了個禮,也跟着走進了人群裏。三個人在這些官兵行列中彙合,不動聲色地跟随着衆人的行動,尋找接近浣刀山莊的機會。
通過觀察這些官兵的言談行動,他們發現這些人有些是平南将軍呂桐的舊部,有些是來自京城的禁軍。這些人看起來都很有來歷,但是互相之間配合卻并不默契。看着這些,他們心下禁不住暗喜,看呂桐将軍手下的人,軍紀眼光都比京城的官兵要強很多,也只是因為這樣,他們這三個陌生面孔的人才會如此輕易地混跡其間。
可是,眼看着那三個人穴位被封的時間将近,不敢在此久留。靖超塵找個送東西的機會,與柯不逢和柳成蔭立即離開了路口,直奔紫雲山腳下而去。
終于,踏上了通向浣刀山莊的大路。這段路以往都有不少行人來往,現在全是來來往往的士兵。遠遠望去,那一邊山地上連綿起伏的營帳間刀槍林立,耀人眼目。
柯不逢看着這場面,立即便想起了當時被圍困的雲霧谷。在這些官兵眼中,雲霧谷中除了寶藏,只有四個殺手,他們的目的只是破除迷陣。而現在,他們圍困的是浣刀山莊,是中原武林有名的門派。這些江湖門派與朝廷素無往來,若是平時朝廷中人見了,也會以禮相待,不過在心裏,卻是朝廷深深的忌憚。
呂桐的大帳在衆多軍營之間,旌旗招展,威風凜凜。他們在距離浣刀山莊二三裏之地紮下營寨,看這軍營依山勢而建,進退有節,攻守有度,甚合兵法。早聽說平南将軍呂桐是一代将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可是,在這樣的形勢下,想要通過面前的地界進入浣刀山莊,幾乎是不可能的。
柯不逢急得摩拳擦掌,若不是有靖超塵和柳成蔭在他身邊,他一定會硬闖過去。就算回不到浣刀山莊,也要沖進大帳去見呂桐。
三個人在營帳間東躲西藏,卻發現一隊官兵刀劍出鞘,在這些身穿兵士服裝的人之間尋找。看起來被搶了衣服的那三個人已經歸隊,他們已經發覺隊伍中混入了外人。
此時紅日西斜,靖超塵與柯不逢柳成蔭從容地在營帳間輾轉,憑借着多年江湖闖蕩的經驗,那些搜尋的人竟一點也沒有發覺他們的蹤跡。
直到入夜,軍中搜尋的官兵才暫時停止了搜索,但是依舊加強了防守,尤其是中央大帳,更是把守得如鐵桶一般。
此地地形較為崎岖,藏匿并不困難。夜深人靜之後,三個人找了一處隐蔽所在,遠離那些燈火閃耀的營帳,休息恢複體力。
直到夜幕退去,曙光初現,營帳間同時熱鬧起來。軍士們集結整齊,手持利刃,非常迅速地上馬列隊。但見中軍帳前豎起了一面碩大的帥旗,上面端正寫着一個“呂”字。戰馬得得,刀劍铿锵,開始以整齊的步伐向浣刀山莊的方向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