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新一天的晨曦,圍困浣刀山莊的官兵整齊列隊,好似提前就已經計劃停當,以中軍大帳為基準,依次分成很多分隊,向浣刀山莊方向集結。

柯不逢見有機可乘,與靖超塵和柳成蔭一起不動聲色地混入了隊伍中。跟随着官兵的隊伍行了二三裏路程,便看到浣刀山莊的巍峨大門聳立前方。

與以往不同,浣刀山莊大門緊閉,裏外都沒有人影,顯得無限荒涼。

柯不逢暗暗咬牙。浣刀山莊在江湖上從無劣跡,也未參與朝廷紛争。即使有過協助平定叛亂的功績,也從來沒有邀功之心。浣刀山莊的莊主,無論是柯守仁,還是柯易平,一向光明磊落,行俠仗義,是江湖中人的典範。沒有想到今日竟然無端遭受朝廷的圍困,實在是令人憤慨。

距離前方帥字旗不遠,看到一個錦袍金甲的将軍正在衆将士的簇擁下一馬當先,應該就是呂桐了。

隊伍在距離浣刀山莊兩箭之地停下。柯不逢心頭一緊,卻見浣刀山莊的大門正兩邊打開,柯易平率領着葉齊和幾個徒兒走出來,一字形排列在陣前。

他們都是勁裝佩刀,沒有乘馬,一看就是江湖中人的打扮,人也很少,與對面裝備精良的官兵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柯不逢忍不住想要邁步沖上去,被靖超塵暗中牢牢抓住手臂,在他耳邊低聲道:“阿逢,不要沖動,我們在這裏比較方便,先暗中觀察,必要時動手不遲。”

柯不逢點頭,這個道理他自然懂得,但是面對着自己的親人,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靜下心來,睜大眼睛觀察着面前的局勢。只見呂桐傲然帶馬向前,離開官兵的隊伍,穩坐雕鞍,用馬鞭向對面一指:“柯易平,三日期限已到,你今日如何回應于我?”

柯易平仍舊站在弟子們中間,略擡頭看了看對面的将軍,以及遠處刀劍林立的官兵隊伍。

“呂将軍,你要我交出朝廷捉拿的欽犯,可是端木落雪确實并沒有在浣刀山莊,你讓我如何交人?”

呂桐道:“雲霧谷的四個殺手正是在端木落雪的主使之下行刺了當今公主殿下。公主遇刺之後,錦衣衛曾經在紫雲山與端木落雪大戰,當時端木落雪就隐匿在浣刀山莊。之後錦衣衛的暗探也曾經在紫雲山和浣刀山莊附近發現過她的蹤跡。那四個殺手的行動都是聽她調度,如今都是蹤跡全無,朝廷通緝未果,她們一定還隐匿在浣刀山莊!”

柯易平道:“端木莊主确實曾經在浣刀山莊做客,也确實被錦衣衛襲擊過,聽說當時襲擊端木莊主的錦衣衛人數衆多,卻未能贏她一人,戰後端木莊主不知下落,你們竟然還有顏面來浣刀山莊要人?端木莊主作為浣刀山莊的客人,被你們追襲不知所蹤,我還沒有找你們要人呢。”

呂桐按着腰間的寶劍,冷笑道:“你說端木落雪不在浣刀山莊,那你可敢讓我們進去搜一搜?”

柯易平正色道:“浣刀山莊是江湖名門正派,歷代并無逾矩之事,與朝廷也從無瓜葛。就算你們是天子派來的人,也不可擅自搜查,沖犯浣刀山莊師門!”

他面色冰冷,目光如寒冰凜冽,“端木落雪是端木山莊的莊主,聽說你們早已将端木山莊監控起來,卻一直懼怕端木山莊的劇毒厲害,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卻一力在浣刀山莊尋釁麽?”

呂桐沉吟片刻,也面沉似水,“柯易平,雖然你是江湖中人,我是朝堂中人,但是我們都是習武之人。旁的不說,我一直敬佩你是一個行俠仗義的英雄。如今之勢,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朝廷對浣刀山莊已經下了決心。端木落雪行刺了公主殿下,皇上肯定不可能放過她,但是無論她在不在浣刀山莊,你們的安寧也無法保持了。你若是聽我一言,交出你們珍藏的絕密刀譜,充入朝廷的武林秘笈寶庫,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擔保,與雲霧谷的寶藏一樣,我絕對不允許不良之人将之據為己有,必當用心收藏,唯有德者得之。”

柯易平道:“我雖不關心朝堂之事,但也心系天下蒼生。早聽聞呂桐将軍是一代名将,率領的是除暴安良的仁義之師。可惜的是相見卻是對手。我知道你身不由己,要以朝廷的命令行事,可是我也只能告訴你。柯易平身為浣刀山莊掌門人,肩負着整個浣刀山莊的希望。若是我放棄了原則,任你們毫無道理進莊搜查,還卑躬屈膝獻出本門派的秘笈,那此後不僅僅浣刀山莊,就連整個江湖的武林中人,都将顏面無存。”

呂桐在馬上頓了頓,突然甩镫離鞍,從馬上一躍而下,将馬缰一扔,那匹馬自己調頭返回了隊伍。

“早聽聞浣刀山莊的三十六路斷魂刀無堅不摧,絕密刀譜更是神出鬼沒。今日面對面,你我均是習武之人,天下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如都用刀劍來解決。不知柯莊主可願意賞臉?”

柯易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一笑,“想不到呂将軍身為朝中猛将,還有這種江湖人的心境。”

呂桐輕撫着腰間的佩劍,嘆息道:“兩軍陣前,沖鋒陷陣,拼将一死,有時抵不上一句讒言。在朝有在朝的無奈,江湖有江湖的自在逍遙。爾虞我詐,莫若抛卻羁絆,痛痛快快一較高低!”

“好!”柯易平點頭微笑,“呂将軍有此雅興,柯易平願意奉陪。”

他說着話,左手一翻,金龍舞已經橫在眼前。閃閃發光的刀鞘,形似龍頭的吞口,刀未出鞘,已滿是淩厲的氣勢。

呂桐哈哈大笑,只見劍光一閃,撤出佩劍,長劍在面前巧妙地挽起了幾個劍花,随後雙手捧劍,一聲高喝,向柯易平猛沖過來。

呂桐是天下名将,劍法出奇制勝,氣勢如虹。柯易平手舉金龍舞,雪亮的眼睛緊盯着飛速逼近的人影,身形巍然不動。

劍帶風聲,那一劍凝聚着驚天動地的力量,勢如破竹般直奔柯易平面門。

然而,這力道十足的一劍,只是徒然走空。

柯易平身形偏轉,身法甚至都令人看不清,從那劍之側飄忽而去。随着令人驚嘆的身法,是一道恍若閃電的刀光。

呂桐贊嘆地一笑,劍鋒偏轉,緊随着那個旋轉的身影,又是一劍斜削。

耳邊只聽得一聲刺耳的刀劍相擊之聲,長劍與金龍舞鋒刃相撞,一串閃亮的火花飛濺開來。

“好!”無論是官兵的隊伍中,還是浣刀山莊的弟子們,都同時發出一陣豪情呼喝。陣中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戰鼓聲,官兵将士齊聲吶喊,浣刀山莊竟好似一瞬間變成了浴血奮戰的沙場。

柯不逢在官兵隊伍中緊緊握着拳頭,睜圓了眼睛盯着大師兄與呂桐的交戰。他的武功刀法全部是大師兄手把手教授,大師兄的武功他一直是望塵莫及,他知道這個江湖上,沒有幾個人是大師兄的對手,可是面對着這個氣勢淩厲的天下名将,他還是會捏着一把汗。

金龍舞曾跟随着柯守仁刀掃江湖,曾跟随着柯易平力戰德王叛軍。當年背叛浣刀山莊的二弟子齊萬千,在柯守仁手下蟄伏多年,就是為了三十六路斷魂刀的絕密刀譜。最後柯易平就是用這路絕密刀譜戰勝了他,而且只用了一招。

柯不逢觀察着大師兄的刀法,依然是三十六路斷魂刀與飛霜百戰刀的結合。他一向羨慕大師兄可以将這兩種刀法銜接得天衣無縫。如今他的刀法在呂桐面前展示,明顯看得出呂桐的贊嘆之意。而且,柯不逢也分明看得出來,大師兄與呂桐交戰,切磋多于拼鬥。只幾個回合就可以看到,他的武功分明在呂桐之上,但是他卻并不會緊緊相逼,現在他的刀法更像是一種展示。

“好刀法!”戰到妙處,呂桐情不自禁大笑出聲。這麽多年的朝堂紛争,邊關戍守,他已經好久沒有如此開心地大戰一場了。就算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對戰只是為了致對手于死地,很少有這種武功的展示。

“呂将軍,你看清楚了!”對面的柯易平突然朗聲高叫,呂桐忙橫劍側目觀看,只見面前的刀光突然反轉如霞光,方才巧妙的招式連成了一串,盡管就在面前,還是難以看清那種刀法的套路,只覺得一種淩厲至極的刀風直擊面門,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去閃避或者還擊。

絕密刀譜。

柯不逢睜大了眼睛。這就是三十六路斷魂刀的另外一路絕密刀譜。他從小在浣刀山莊長大,一直跟着大師兄練功,卻從來沒有見過他使用這一路刀譜。

絕密刀譜爆出之時,柯易平曾經告訴柯不逢和葉齊,這路絕密刀譜刀法驚人,堪稱頂尖的武林秘笈。若非必須,他從不将這一路刀譜顯露人前。在浣刀山莊,這一路刀譜繼承人也需要是一個心思通透,悟性根骨極佳,而且心性正直之人。因為這樣的武功若是歸于心術不正之人,那将是武林之禍。

雖然大師兄如此說過,柯不逢卻從來不以為意。無論這刀法多麽驚人高深,如何處置那是浣刀山莊的事,自然有大師兄做主。無論從情感上還是理智上,他對大師兄都是絕對信任的。

官兵隊伍中戰鼓突止,無論是跟随的将士還是士兵,都目瞪口呆,就連浣刀山莊的門人,也一時說不出話來。

柯易平側身站在呂桐面前,金龍舞端端正正橫在呂桐的頸項間。天下名将呂桐手持長劍在他面前,此時竟然已沒有舉起長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