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數日,便是墨玉華和古婉婷的婚事。

古緋象征性地備了套九子墨丸送去,讨個吉利,她原本不準備過去,可不曾想,臨到那天,墨玉華不去迎親,竟親自駕馬到桃樹林,邀上古緋一同,才算作罷。

古緋不欲給人看笑話,只讓墨玉華先去迎親,随後她帶上苦媽和夜莺去了小墨家。

小墨家難得喜慶,紅綢結彩,好不妖嬈,就是來往穿梭的下人身上穿着的都是顏色眼裏的衣裳。

許是墨玉華早打了招呼,古緋才到門口,就有小厮迎上來,知曉她不喜熱鬧,便将人引到從前她住的僻靜小院裏,說是到了吉時就來喚她。

古緋默許,總歸今日,她除了瞅一眼墨玉華拜堂成親,如果可以她還想再見見墨宴。

她問過墨玉華,墨宴如何了,可墨玉華只搖搖頭什麽都沒說。

院子裏剛才那引路的小厮又端了兩盤小點心過來,示意古緋先墊墊肚子。

古緋撚了顆花生,對苦媽吩咐道,“苦媽,你去瞧瞧墨宴在何處。”

苦媽依言,讓夜莺寸步不離地守着姑娘,她才轉身出去。

遙遠的地兒,有莺莺絲竹之聲鼓瑟吹笙,古緋望去,高擴朝天的廊檐角,纏繞的紅綢結出垂花,随風搖曳生姿,一拍暖色。

一刻鐘,苦媽回來,“找到了姑娘,今日是墨大公子成親之事,可老奴瞧着,墨大公子沒半點要将墨宴請出的意思。”

古緋眉一斂,不辨神色,淡淡的道,“去看看。”

墨宴從未覺得自己這一生這般失敗過,他半躺床上,臉色青白無血色,呼吸之時從喉嚨裏發出氣喘籲籲的哮喘聲。時不時氣不勻就劇烈的咳嗽起來,像是要把心肺都給咳出來一般。

古緋到地見着的便是如此這般的墨宴。

他身上穿着不甚整潔的袍,發髻有松,依稀幾縷散發垂落到臉上。就為那張沒血色的臉添了幾分狼狽,他趴在床沿咳嗽的厲害,今個日子特殊,古緋一路過來,竟沒在這院裏看到半個下人的影子。

她在門檻外,透過屏風看進去,好半天沒有動靜。

許是那口氣順了,他撐起點身,才一擡頭就看見古緋。

古緋進來,“今日是你兒子的成親大喜之日。”

明明她口吻清淡又雲淡風輕。可墨宴就是從她臉上看出濃濃的嘲諷來,帶着尖銳的力度,一下紮進他心口,讓他渾身都止不住的輕顫起來。

“你來幹什麽?看老夫笑話不成,滾出去!”他怒喝道。難以抑制。

古緋搖頭,她眸底不帶仇恨的深沉,此刻的墨宴已經不值當她再去算計什麽,改還清的,這會已經報應在他自己身上。

衆叛親離,四面楚歌。

古緋示意苦媽給墨宴倒杯水潤潤,哪想墨宴并不領情。人一拂,只聽“啪嚓”一聲,茶盞落地成脆片,飛濺的茶湯濺了一地。

“惺惺作态。”墨宴半靠在軟枕上,撇過頭不看古緋一眼。

古緋不為所動,她繼續輕言細語地道。“十年之前,你逼得我一家骨肉分離,生生讓我兄妹二人受了十年的離別之苦,連同我爹娘橫死亦不可知,那我眼下是不是要将你千刀萬剮了才能以洩心頭之恨?”

“墨宴。如今你還是身子殘破,力不從心,連你驕傲的兒子都不再理會裏,将你關在這裏,就是今日大喜之日都不讓你出現,你還有什麽值當我算計的?”

“你已經敗了,而起敗的徹底,你可知,你兒子墨玉華,早與我結成盟約,他要對大京墨家取而代之……”

“而你以為的靠山,墨戈弋,早讓我給賣到小倌館裏,這會指不定在哪個男人的胯下快活,就為湊夠那點回大京的盤纏,這樣的墨家大公子,誰還敢留?”

“你想想清楚,如今你走投無路,小墨家得以現存,那也是我高擡貴手。”

“你若識時務,指不定說點當年我爹娘橫死的真相,我還能讓你過的舒坦一些,若是不然,你便等着看他人風光無限,爾如死狗。”

墨宴眼掙得老大,他望着古緋,唇動了動,才一張口,就又是更為大聲的咳嗽。

古緋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睥睨的眼神一如高高在上的女王,不屑蝼蟻的卑賤。

良久,墨宴緩緩笑出聲來,他一手握拳不斷錘打床沿,額頭低到塵埃裏,整個人身上就有一種走到了遲暮盡頭的悲哀來。

他笑的越來越大聲,直到最後那笑聲中帶明顯的幽咽聲。

古緋一言不發,她垂着眼睑,像沒看到他的狼狽。

好半天,墨宴擡頭,他抹了把臉,将額前的碎發理到腦後,眸子清明了幾分,臉上也沒有剛才那種怨毒,仿佛剛才那一瞬間,他就換了個人,一切不同了。

“你爹娘之事,确不是我做的,我勸過,你爹執意不聽,要去大京接你回來,果真最後還是出事了,等我趕到場外之時,除了屍體和血,就只見到一個人。”

古緋神色一凜,她記得上次墨宴好像也是說到這裏,然後就未在往下說了。

而這次,墨宴深深地看着她,繼續說道,“那個男人一身殺氣,手上執一把半臂長的斷刀,披頭散發,根本看不清長的是何模樣,可我一直記得,他臉上有道疤,從右眉頭劃過鼻梁,一直蔓延到左顴骨,人便是他殺的。”

“那男人,”古緋握緊輪椅扶手,深呼吸了一口氣,“是何身份?如今在哪?”

墨宴搖頭,他的目光陡升譏诮,又帶了點憐憫的顏色,“我不知道,我忙着救治你爹,等回過頭來,那男人已經消失了。”

“啧,”他低低笑出聲,“一刀斃命,你爹娘倒不曾受多少折磨。”

古緋身上寒氣湧動,眼底乖戾浮起如擇人而噬的獸,“可你不該冒用我爹娘的字跡,瞞我八年!”

墨宴再次搖頭,“那是大京墨家墨老夫人的吩咐,不是我願意的。”

聽聞這話,古緋幾乎将牙龈給咬出血來,她字字如刃的問道,“那男人,可是同大京墨家也有幹系?”

“不知。”墨宴飛快地回到。

該說的都說了,他理好軟枕,縮回床榻,一拉錦被,不再多看古緋一眼。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眼見時辰差不多,古緋出了墨宴的房間,往前院走去,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之際,看不到的地方,墨宴倏地眯起眼,唇邊拉扯出詭谲的淡笑,他甚至心情不錯地還哼哼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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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姽:這章太瘦,晚上10點再來一章,對了四更爆發時間是9月12號,我記錯了,所以親們票票快丢阿姽碗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