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怕死
再睜開眼時,阮笙已經在一輛搖晃的車裏,鼻息間傳來汽車獨有的油悶味。
這是一輛很破舊的小貨車,前頭只有兩個座位,後面的座椅被撤掉,當做車廂使用。
而阮笙的雙手雙腳被捆起來,被當做貨物一樣扔在車廂裏。
她仰起頭,看到了前面司機的側臉,依稀認出對方果然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阮笙想要張嘴說些什麽,卻發覺自己的嘴巴也已經被捂住。
她掙紮不得,只能勉強擡頭看向車窗外。
窗外依舊是曼谷的街景,還有成百上千的游客手持水槍在嬉戲。
車玻璃上貼着一層防窺膜,即便她和這些人只隔着幾米的距離,卻也不可能向他們求救。
随着汽車左拐右拐,她逐漸被帶離了繁華的市區,周遭的建築變得破敗,人跡漸少。
半個小時後,司機一腳踩下油門,在一個偏僻無人的小巷停下車來。
他打開駕駛座的門走下來,再重重将門摔緊。
隔着玻璃,阮笙看到他繞過車身,拉開了後備箱的門。
午後刺眼的光照了進來,阮笙瞳中一顫,最先看到的是男人冷灰色的左眼。
那是一只沒有任何情緒和波動,早已壞死的眼。
察覺到阮笙的注視,他冷冷一笑:“看來,你還是記得我這個老同學的嘛。”
他走上前,撕掉阮笙嘴上的膠布,又很麻利地解開捆在她手上的麻繩。
阮笙控制不住自己,身體在瑟瑟發抖。
——對方的腰間,還別着一柄黑而冷的手槍。
在為阮笙解開繩子後,他拿起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阮笙的太陽穴:“想要活命,就照我說的做,懂嗎”
阮笙點了點頭,喉間因過度的緊張,讓吞咽這個動作都變得困難而又緩慢。
“童銘……”她還記得他的名字,本能地求饒道,“你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被稱作童銘的男人愣了下,嘲笑道:“還以為你是個不怕死的,想不到過了這麽多年,怎麽貪生怕死成這樣了當年拿圓規的紮瞎老子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有半點怕的”
因為現在,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啊。
她好不容易才和沈知竹走到一起,怎麽可以輕易就死去
童銘這話顯然是随口一問,并沒有興趣等阮笙回答:“下車,跟在我前頭上樓,要是敢跑的話,老子就一槍要了你的命,明白嗎”
阮笙連忙點頭。
童銘收了槍,将它放進夾克的口袋裏,手卻也一直放在口袋裏,沒有拿出來。
阮笙在他冰冷的注視下,下了車向小巷深處走去。
巷子盡頭藏着一幢三層樓高的簡陋建築,是用鋼材和夾芯板搭建而成,多半是給工人臨時住的。
阮笙擡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旁邊就是荒廢的建築工地,樓層搭了有七八樓高,手腳架都還沒拆卸。
而這建築也不知道被誰盤下來,竟然用中文寫着旅館的招牌,旅館前的空地架着晾衣架,上頭挂着五顏六色的男女衣物。
“看什麽看上樓去。”童銘在她背後呵道。
阮笙低下頭,聽話地沿着樓梯口往上走。
旅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她走在樓梯上,聽得到屋子裏有人在吵架,也有人在打牌。
迎面有路人經過,阮笙下意識瞥了眼,看到對方手臂上紋滿了紋身,褲兜裏藏着的似乎也是槍的形狀。
恐怕住在這兒的,都是像童銘一樣的亡命之徒。
阮笙上下牙打着顫,将頭埋得更低。
剛走上二樓,忽然聽到清脆的口哨聲。
吹口哨的是位身形高挑的女人,她正靠着走廊的欄杆,手上夾着一只細長香煙吞雲吐霧。
女人語氣輕佻:“喲,兄弟~真是豔福不淺啊,哪裏來的這麽漂亮的妞兒”
聽到這聲音,阮笙身體僵了下。
她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向幾米之外的女人。
居然是葛維夏。
許久不見,她的頭發變得更長了些,且從原本的棕色被漂成灰白,不施妝容的臉上,隐約可見雀斑和曬傷。
聽她的語氣,似乎和童銘并不熟。
阮笙連忙低下頭,不讓童銘察覺到她們是認識的,心中卻忍不住想着,葛維夏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以及……她能夠幫自己嗎
正事當前,童銘沒有将這個住在隔壁的女人放在眼裏,也懶得搭理她,只取出鑰匙打開了門:“進去。”
他手上有槍,阮笙沒有反抗的餘地,在走進屋子裏前,她略微偏過頭看向葛維夏,飛快地眨眼求救。
童銘并不知曉兩人的關系,只當阮笙是想要拖延時間,伸手便在她後背搡了一把:“進屋,別讓老子再說第三遍。”
阮笙踉跄了下,被迫進了簡陋得只有一張床和桌子的房間。
童銘在她身後進了屋,反手鎖上了門。
葛維夏隐去臉上的笑意,她掐滅煙,也進了自己的屋子裏。
阮笙在童銘的示意下,解鎖了手機。
童銘一把奪過她的手機,翻看微信上的通訊錄。
最先看到的,就是被置頂的兩個微信號。
“數學課代表,沈陪練……”童銘草草翻了一下聊天記錄,冷冷哼道,“看來你和沈知竹這戀愛談得還真是會玩。”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和沈知竹的關系
阮笙忽然想起來,在剛登上游輪的頭一日,她便察覺到暗處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阮笙:“你跟蹤我”
“你以為老子多願意跟蹤你”童銘反問,“要不是你姐姐一身好本事,對我趕盡殺絕,叫我連梅市都回不去,我他*用得着等這麽多年,等到你出國再動手”
提起蔣莊儀,童銘身上的煞氣更重。
他将手機遞到阮笙面前:“把蔣莊儀的微信號翻出來,給她打電話。”
阮笙深吸一口氣:“她早就和阮家鬧崩了,我也不算是她的親妹妹,她是不會來……”
啪的一聲悶響。
阮笙在重力的作用下被打偏了頭,臉上火辣辣地疼,耳膜也在嗡嗡作響。
幾秒鐘後,她才反應過來,是童銘給了自己一耳光。
與此同時,他咬牙切齒道:“你當老子傻是吧,她不拿你當妹妹,還用得着為你出頭行,你不打我打!”
他在通訊錄裏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了蔣莊儀,撥打出一通語音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笙笙”蔣莊儀語氣一如既往地平和,伴随着翻閱文件的動靜,“這時候找我,有什麽……”
“蔣會長。”童銘嗓音陰郁,刻意用起學生時代的稱呼,“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電話那頭靜了片刻。
“童銘”蔣莊儀語氣肅然,“阮笙呢,她在哪裏”
童銘這才打開了攝像頭,将鏡頭對準阮笙。
蔣莊儀第一眼瞧見的,便是她本該白淨的臉龐上腫起來的掌痕。
“姐姐……”阮笙也是真的害怕了,本能地朝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開個價吧,你要多少錢”蔣莊儀反應果斷,問童銘道。
“蔣會長果然是爽快人。”童銘滿意笑道,“錢嘛,我要的不多,一個億就行了,這對你來說應該是九牛一毛吧哦,對了,這錢還要麻煩您親自走一趟送過來才行。”
“姐姐不要來!”
童銘的心思實在是太好猜了,恐怕要錢是幌子,等蔣莊儀一出現,對她施以人身上的報複才是真的。
“我答應你的要求。”蔣莊儀似沒有聽到阮笙的話,“但你必須保證,不準再動她半根頭發。”
“蔣會長放心好了,你妹妹現在可是我的搖錢樹,誰舍得真的動她”
童銘嘿嘿笑了兩聲,笑聲令人惡寒,“那就這樣說定了,我給你八個小時的時間,應該足夠你帶着錢從國內飛到曼谷,要是遲到的話……”
“我做生意一向講究誠信,沒有遲到的說法。”
蔣莊儀已然出聲吩咐助理,“去取一個億的現金裝箱,再幫我安排最近飛曼谷的航班。”
童銘滿意地結束了通話,繼續在手機屏幕上劃拉着。
“你說下一個電話,該打給誰好呢”
他看似是在問阮笙,實則早有了自己的主意,“聽說沈知竹也不是當年賣麻辣燙的窮學生了,現在有錢得很,我找她要十個億,應該不過分吧”
十個億這個數字,令阮笙神經一顫。
她甚至忍不住要懷疑,這是否是老天對自己的戲弄。
曾經她用綁架案試探沈知竹對自己的心意,可當這種事真發生的時候,她半點也不希望沈知竹被卷入其中,只想将她推得越遠越好。
“不要找她。”她聲音發着顫,思緒卻很清晰,“我有錢,很多很多的錢,是家裏留給我的遺産,都可以給你……”
童銘卻沒聽她說話,而是察覺到外界的異樣,神情一沉,快步走到窗邊。
他将遮光的百葉窗窗褶向下拉開一條縫隙,看到街道上一輛黑色轎車正朝旅館的方向行駛過來。
轉眼,轎車停在旅館前的院子裏,有人打開車門下來了。
看清來人正是沈知竹後,童銘恨恨咬牙道:“看來她的确是有點本事,居然這麽快就找來了。”
說罷,他拿起桌上早已備好的麻繩,三下五除二将阮笙重新捆起來。
“跟我走。”童銘再度将槍口對上阮笙的太陽穴,“不準發出半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