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真回到回春堂的時候,難得看見黃大夫沒在解剖兔子,而是同黃氏兩人坐在屋檐下,架起了火爐正在煎雪烹茶。
黃氏見宋以真走進院子,忙朝她招手:“快來,嘗嘗你師傅那雙搗藥手煎出的茶好喝不好喝?”
宋以真聞言咧嘴一笑,連忙跑了過去。
一杯熱茶下肚倒是驅散了不少寒意,只是看着這清淡的茶水,宋以真有些可惜的摸了摸肚子說:“要是這時候能喝酒吃烤肉就好了。”
這話一落,黃大夫和黃氏都猛然笑了起來。
在宋以真莫名其妙的時候,黃氏伸手朝她身後一指,笑着說:“你看看那是什麽?”
宋以真回頭望去,漫天紛飛的大雪之中,張子骞正搬着一張小桌朝這邊而來。她雙眼一亮,那小桌上放着一個紅火小爐之外,還有一條不知是什麽肉的腿和調味料。
她連忙喜滋滋的奔了過去,對張子骞笑道:“你真好,我說什麽就來什麽。”
面對她那張喜笑顏開的臉,張子骞微揚了揚眉,一邊側過身子替她擋住風雪一邊朝前走去。宋以真屁颠屁颠兒的跟在他後面,等到了屋檐下,連忙伸手去拍張子骞身上的落雪。
張子骞渾身一僵,随即便反應過來,放柔了身子,不過這回沒讓宋以真給他拍身上的落雪,而是自己站起來用內力一震,便直接将落在身上的積雪蒸發掉了。
看着他這麽炸裂的一幕,宋以這心下好生羨慕,她也跟着張子骞學了兩年武了,內力沒有,只會些皮毛功夫,這讓宋以真心底很挫折,難道自己不是練武的那塊料。
感覺宋以真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張子骞瞥了她一眼,宋以真連忙反應過來,上前幫忙。
她低頭有些奇怪的看着那條肉腿問道:“這是什麽肉?”
聽見她的問話,張子骞輕聲回了一句:“鹿腿。”
“哇塞。”宋以真贊嘆:“人生能過上想吃什麽有什麽,還時不時能有驚喜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張子骞聽見她這孩子心性的話,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出來。
而黃大夫和黃氏聞言則相對視一眼,黃氏輕笑道:“以真這話委實不錯,下雪天喝酒吃烤肉确實很幸福。”說着,她又指着正在用匕首割鹿腿的張子骞笑:“子骞烤肉尤其好,你不止幸福還有口福了。”
宋以真聞言笑眯眯的趴在一旁看着張子骞手腳麻利的将鹿腿上的肉片成了比紙還薄的肉片,也跟着贊嘆:“就是這一手片肉的手法,也是常人比不上的。”
聽見這句話,張子骞的手微微一抖,宋以真有些可惜,這片肉切的有些厚了。正可惜間,又見張子骞手中的刀光一閃,那稍微厚了些的鹿肉竟然被片成了兩片。
宋以咋舌,伸手撚起一塊鹿肉放在眼前,竟然能透過薄薄的鹿肉看見屋檐紛飛的雪花。
宋以真扭過頭,一臉嚴肅的看着張子骞:“切這麽薄,你讓我怎麽吃?”
張子骞擡頭,目光輕盈的落在她臉上。
面對他漆黑幽靜的眸光,宋以真臉色忽然一紅,連忙規規矩矩的放好鹿肉,一臉乖巧的坐在那裏對着他讨好的笑啊笑。
張子骞微微眯了眯眼,宋以真坐的更加規矩了。
他這垂下頭,繼續片手上的鹿腿,誰也不知道,在他微微低垂的眼中,此時正攜着一抹溫柔無比的笑意。
兩人的這一舉動,落在了黃大夫和黃氏兩人的眸中。
他們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深深的擔憂,張子骞這樣的身份,若是兩人将來真的相互思慕了,只怕留給兩人的會是一條艱難無比的道路。
哎,以真的少女情懷可真是愁死他們了!
想到這裏,黃氏忽然開口道:“以真,你明年就十三了。”
宋以真目光張子骞手上,頭也不回的道:“是呀,十三了。”
黃氏見狀,眉心蹙着抹憂愁:“你娘可曾為你相看了人家?”
宋以真聞言一愣,而張子骞手中的刀微微一偏,竟然割破了他的手指。宋以真見狀,驚呼一聲,連忙撈起的他的手指,見他手指上已經凝出了好多殷紅的血跡,連忙心疼的道:“怎麽那麽不小心。”話落,張開嘴就将他受傷的手指含進嘴裏。
張子骞渾身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宋以真。
正欲抽回手的時候,宋以真已經張嘴将他的手指吐了出來,連忙從藥箱子裏掏出了止血藥和紗布給他上。
他跪坐在宋以真跟前,微微垂頭看着她專心給自己包紮傷口的模樣。
當看到她微微皺着眉,眼裏含着一絲心疼的時候,心中一跳,連忙将目光移開。他偏開頭,目光卻舍不得從她身上移開,于是他的目光戀戀不舍的落在她纖細的脖頸上。
那裏跳動着的脈搏,仿佛帶着生命的鮮活也跳進了他心裏。
雖指尖已經被紗布包裹,可他依然能感覺到初初開始,她将它含進嘴裏的一剎那所帶來的溫暖觸覺。他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她。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宋以真微笑的聲音:“好了。”随即便察覺她放開了自己的手,轉身将止血藥和紗布放進了藥箱子裏,她一邊放還一邊輕聲道:“幸好割的不深,過兩天也就好了。”
張子骞抿了抿唇,睜開眼,彼時,他已經将眼底的情緒全都壓了下去。
他擡起頭,看着黃大夫。
面對他深沉的眼眸,黃大夫在心底暗嘆了一口氣,世上唯有情愛不由人。想到這裏,他緩和了臉上的神色,轉頭将目光落在宋以真那玲珑纖細的背影上,柔和着嗓子道:“以真,無論将來如何,師傅都希望你能随心所欲,逍遙自在的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宋以真身影一頓,随即便笑眯眯的扭過頭去,對黃大夫仰頭笑:“那是當然。”她嘻嘻笑了兩聲,嗓音輕快的道:“徒兒今生今世都奉行一句話……”說着,她忽然搖頭晃腦的念了句詩:“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她轉過身子,臉上帶着神采飛揚的笑:“人生苦短,應當及時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