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緋再次醒來的時候,十分驚訝的感覺到雙腿帶酥癢的感覺,靜心感受,像是有血肉在生長一般。

心頭才冒出一點歡喜,她再眨眼瞬間就沒了,只要一想到那填補的血肉全是從尤湖身上割下來的,她就覺一陣心堵,這種感覺說不清理不明,她也無法分辨是好是壞。

她不喜欠人銀錢或人情債,但到了尤湖這裏,她不知不覺就欠下了些許。

和這些相比,她寧可他心狠的利用算計她一番,如此她才半點都不會覺心不安。

可偏生,除了從前在易州,他那般做過,如今是再沒有過。

一直候在外間的夜莺聽到動靜,輕手輕腳進來,伺候古緋穿上衣衫,又将輪椅推過來,抱她上椅道,“尤湖公子說了,姑娘的腿絲毫都不能亂動,隔幾日他再來給姑娘換藥,已經不用再填補血肉了,只等它長好便罷。”

古緋抿唇不語,她出了房間,瞧着院子裏天漸陰,好一會才問道,“他走了?”

夜莺點頭,給古緋理了理裙裾,“公子給姑娘治完腿就走了,婢子瞧公子面色白的吓人,不會出事吧,姑娘?”

古緋頭靠在輪椅背上,仰望頭頂灰色蒼穹,聲若清風地道,“不會,他大事未成,豈會有事。”

也不知這話是說給夜莺聽還是撫慰她自個。

苦媽從外面回來,剛巧見着古緋。她微愣,過來回禀道,“姑娘。墨老夫人拿出那半塊金庫鑰匙了,要古緋過去一趟,說是相商開金庫的事,昨個墨家幾房的爺被押進刑部大牢,今個都還沒出來,墨老夫人與宮裏頭的人有關系,興許是想将人撈出來。”

這些事。古緋自然能猜到,經由昨天尤湖那麽一說。她還曉得墨老夫人找的人一定是蘭後。

她冷笑一聲,蘭後那般算計她的事還沒清算,她哪裏會就如墨老夫人的願,“去。跟念慈堂那邊說,節氣變化,我腿腳發病,身子有礙,大夫說不能出門見風,也不宜見外人,讓那邊先等着。”

盡管,她明白墨老夫人這般慌着将人從大牢裏弄出來,絕非是心疼這幾個便宜兒子和孫子。而是墨家在大京的所有鋪子如今都閉門不做買賣,且還有好些貴人拿着昔日買的墨丸來退,這還不是最要人命的。

最緊要的是。之前買了血胭脂的,好些人開始出現輕微中毒的症狀,這些人非富即貴,如今鬧将起來,也是不死不休,非要墨家給個說法。偏生墨家這會就沒個能獨擋一面的。

如此,墨老夫人才急了。若再晚些,指不定就有開罪不起的貴人直接報官,倒時,才是難以收場的局面。

墨家那幾房,從來沒将古緋放在眼裏過,如今深陷牢獄,古緋巴不得讓他們在裏面多呆幾天。

示意夜莺推她去書房,古緋當真開始閉門不見客,整日在書房裏頭反複閱那幾冊有關西佛國的書卷,閑時又将那枚佛墨拿出來品鑒一番。

如此幾天過去後,念慈堂的人來了幾次,皆被夜莺擋了回去,墨老夫人不得不親自過緋園來。

這下,古緋倒沒擺架子,她将人請進廳裏,不多時就蒼白着一張臉,還帶輕咳地過來相見。

墨老夫人還是那身灰色僧衣,花白的發整齊绾成髻,并用一巾包裹,她眼眸半阖,手間不停歇地撚着佛珠,一派清修向佛的模樣。

古緋眼底劃過譏诮,面上無波,“見過老夫人。”

“哼,”墨老夫人從鼻腔之中哼出冷意,口吻諷刺的回道,“當不得。”

古緋嘴角翹起,她接過夜莺送上的茶,一轉茶蓋,半點不留情面地奚落道,“難得老夫人這般明白。”

聞言,墨老夫人猛地睜開眸子,松弛的眼睑下是精光畢現,她鼻翼的法令紋深刻起來,帶出讓人膽顫的威嚴,“明人不說暗話,那筆失竊的銀子老身就當是喂豺狼了,可墨家那筆關乎家族存亡的金子,老身是決計不會讓半點。”

古緋眉梢一挑,杏眼眼梢帶潋滟冷光,“老夫人說的什麽話,阿緋怎的一句都聽不明白。”

墨老夫人撚佛珠的動作一頓,能見她眉目之間怒意泊泊,可只一個呼吸,她就隐忍了下來,“老身不管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着糊塗,總歸那半塊金庫鑰匙,今日你是不拿也得拿,老身務必要帶走。”

半塊金庫鑰匙?

古緋心裏一凜,這事她壓根就沒聽墨長河說過,還以為這金庫一直是墨長河在掌着,如今聽這話,好似墨長河有半塊鑰匙,而還有半塊則在墨老夫人身上。

“鑰匙?老夫人說笑了,這等重要的東西,族長又豈會給阿緋。”她這話,說的倒是大實話。

可墨老夫人哪裏會信,“你不必多言,将那串銀庫銅鑰匙拿出來便是。”

古緋心有疑惑,可還是示意夜莺去拿。

那串銅鑰匙拿來,墨老夫人一把搶過,她連再跟古緋多說句話的心思都沒有,搶了銅鑰匙就離開。

古緋也不攔,倒是一邊的夜莺急地跳腳,“姑娘,如何是好?”

古緋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急什麽,她想要給她便是,總歸那銀庫如今連半個銅子都沒有,我們還守着串鑰匙幹什麽。”

“可……”夜莺還要說什麽,可瞧着古緋那安寧的眉目與點漆眼眸,瞬間就心靜了,“姑娘說的是,是婢子莽撞了。”

古緋煙波一轉,問道,“去墨室,我瞧瞧你墨制的如何了,若是技藝不行,可別在外頭說是我的徒弟,省的丢人。”

夜莺笑,眉眼彎彎,好生嬌憨,“定不叫姑娘失望。”

“甚好,甚好。”她道。

晚上的時候,尤湖過來,古緋将白日的事簡單的說了遍。

尤湖邊給古緋換藥,邊道,“姑娘安心琢磨佛墨,如何壓榨墨家那筆金子的事,姑娘交給小生就好,蘭後給姑娘下絆子,小生便送一個空殼子還臭名昭著的墨家給她,看她如何堪用!”

古緋其實倒不是擔心這點,她一細想,百年的墨家,落到如今的田地,讓人唏噓,若是墨長河有那一分的維護心思,也不至于讓她傾覆的如此輕易。

“好了,”尤湖飛快的給古緋換好藥,收斂好藥箱,他起身,偏蒼白的臉上略帶疲容,“這幾日,傷口可能會癢,姑娘切不可撓,再有半月,估摸姑娘就能試着下地試試。”

古緋斂眸瞧了瞧已經自個的腿,她唇在陰影之中動了動,小聲地道了句,“謝謝……”

尤湖耳尖,哪裏會聽不到,他将藥箱扔桌上,自己蹿到床榻,半點不客氣地斜躺下來,低笑一聲,“既然要謝,姑娘可留小生宿一夜。”

剛才還有的那點感激之情,瞬間消泯無蹤,古緋抄起軟枕,狠狠地砸在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并道,“不知羞恥,下去!”

尤湖手一伸,就将軟枕抱住,他閉着眼睛,嘟囔了句,“都是夫妻了,姑娘別害羞……”

古緋抽了抽軟枕,沒抽動,她四下一瞧,輪椅也在很遠的地方,她一個人根本下不去床,惱羞成怒地想一簪子捅死眼前的人都心了,可視線觸及尤湖沒血色臉沿,以及眉目掩藏不住的疲憊,不知怎的,她遲疑半瞬,就松了捏軟枕的手。

爾後,她眸色幽幽地想了片刻,只得自己雙手并用地爬到床尾,擇一挨不到尤湖的位置,縮起手腳,蜷成小小的一團,緊着心,閉目休息。

半個時辰後,昏暗的床榻內,尤湖猛地睜開眼,鳳眸晶亮,哪裏還見疲态,他撐起身,見古緋可憐兮兮地被自己縮在角落,意味不明地一勾嘴角,他人一個翻轉,就同樣睡到了床尾去,将人困進自己的懷裏,拉過錦被,松松蓋上,蹭了蹭古緋柔軟的發頂,才滿意地睡過去。

(阿姽:周末的三更完畢,明黑色周一,真是不待見。)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