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揚,那雙讓人一見不忘的眸子黑白分明,上挑的眼梢邊明晃晃地挂着譏诮,“公子是瘋魔了還是腦子不清醒?”
古緋開口就是奚落,“何為仲将之墨?”
在一群人特別是那封公子面色極具陰沉之時,她又繼續道,“昔日名為仲将的大家者,所制之墨,方能為仲将之墨,今日不管何人再制出,不為仲将又豈能叫仲将之墨?”
這一番反問讓在場的人鴉雀無聲,古緋說的好似有那麽些道理,仲将是位後無來者的大家,即便現今揣摩出一模一樣的仲将墨,卻不會有第二個仲将,是故又哪裏會有仲将之墨。
可,仔細一品這話中深意,又覺這其中頗有怪異之處,至于到底是哪裏違和,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上來。
見再無人說話,古緋示意苦媽推她近前,她到那公子書寫的案幾邊,自顧自擡手捏起那枚墨丸,三寸來長的墨錠一端已經被研磨的尖銳,上描鎏金紅梅,刻“封禮之制”四字。
古緋擡眼問,“封禮之?便是這位封公子?”
封禮之覺得下不來臺,特別是被古緋那雙眸子看着,黑漆的瞳孔中倒影出自己一身華服,他便覺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一般,故半點沒好臉色,“不才,正是在下。”
古緋點點頭,她細細得将那墨錠從頭摩挲至尾,再屈指輕敲,後又放至鼻端嗅了嗅,末了才将那墨錠安放回墨床原位,“想必這墨丸中,封公子加了少許朱砂相合,書寫之時,方有瑩瑩紫光,許以石檀木皮,益墨色,并輔麝香,使墨留香,但封公子可知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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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桃核硯式墨:墨制成硯式,此說法參考明代方于魯所制仙桃墨。
仲将之墨,一點如漆:韋仲将,韋誕,字仲将,書法家。
筆為刀槊,墨為鍪甲,出自《筆陣圖》]
18、那公子人不錯(二更)
更新時間2014-6-8 15:03:02 字數:2068
封禮之臉上出現驚疑不定的神色,古緋那一番話,竟說的分毫不差。衆所周知,制墨配方因人而異,即便是同樣的配方經由不同的人配伍而出,最後制成的墨丸也是有稍許不同的。
是以,每枚墨丸的配方和配伍都是不為外人所道。
可古緋,就那麽品鑒了番,張口便說了出來。
粉唇一勾,長翹的睫毛撲閃如蝶,恰好掩映了她眸底蹿過的璀璨微光,“朱砂,石檀木皮本無不妥,還可相得益彰,可公子錯就錯在為使墨色顯紫玉之光,将朱砂加重了一分,紫光倒是有了,卻将石檀木皮添墨色的作用給壓了下來,故此墨跡七日之後,會因配伍不均,朱砂下沉而暗啞無光。”
最後一字話音方落,整個廳裏安靜無聲,便是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古緋閑适無比地伸手,讓苦媽擦幹淨不小心沾染上的黑墨。
封禮之回過神來,眼底流蹿興奮的灼熱,他望着古緋,當即長袖一攏,無比正式行了一禮道,“今日聽聞姑娘一言,勝卻數年之功,禮之孟浪,還請姑娘賜下芳名,待日後容禮之上門請教。”
古緋暗自點頭,這封禮之年紀輕輕便能屈能伸,且不計她起先故意出言不遜的舉動,這會還能斯文有禮,如此品性,何愁他日不能有所作為。
而且他還姓封,古緋可沒忘記剛才在樓下,夥計為她介紹那枚核桃硯式墨之時,有說是出自易州堂堂有名的封溥羽大師之手,可不也是姓封。
古緋眯了眯眼,瞅了邊上一圈那群圍觀之人,她還沒說什麽,就聽聞身後傳來墨成去而複返的聲音,“封公子真是失禮。”
他這麽說着走進來,袍邊曳動,一字胡梢翹了下,斜眼看古緋,眸底就起頭疼的無可奈何。
古緋隐晦地攤了下手,表示這一場可不關她什麽事,她瞟了眼角落安份的夥計,黑瞳背後的算計無人看清。
“封公子,別人還是清白深閨姑娘,你這般當衆問,傳出去豈不是平白壞了姑娘家名聲。”墨成站到古緋面前,擋了封禮之的視線笑着說。
封禮之猛然醒悟,拍了下自己的腦門,錯開墨成看着古緋就道,“還請姑娘見諒,是禮之心急了。”
古緋淡笑不語,可待墨成又一次擋住封禮之的目光之後,她向苦媽輕點下颌,苦媽心領神會,無聲無息地推着輪椅出去,在夥計的幫助下,下了二樓,趁封禮之沒反應過來之前,離了小墨墨坊。
盛夏的日頭毒辣,苦媽撐起傘,撿陰涼的地兒走。
末了她頓足有涼風的巷子口,低頭就很不贊同的對古緋道,“姑娘,你今日不該這般冒險,如若那墨成将您身份透露出去,引來大京那邊的注意,這可如何是好?”
古緋面有淺薄的冷意,那一雙的眸子猶如黑白玉棋,交錯複雜,哪裏是一般人能看透的。
她目光遙視遠方,透過來往穿梭的人流,似在看在什麽又似什麽都沒注意,“苦媽你多慮了,聽墨成的話,便知如今的小墨家,沒幾個人知曉我的存在,估摸着墨宴找了其他的油頭欺瞞了過去。”
說到這裏,她眸色有寒,“這麽多年,小墨家墨宴一手把持,将其他幾房壓制的死死的,他那些兄弟也就算了,畢竟還真沒個能有墨宴能幹的,可往後呢,保不準就會有天賦不錯的子嗣出現,那麽,那幾房又豈會任由墨宴一房獨大。”
古緋語氣頓了下,轉頭看着苦媽,“我只不過是提前将這間隙的種子撥到墨成心裏而已。”
“如墨宴沒做過那等見不得人的勾當,墨成又豈會被我幾句話就慫恿動,所以,”她杏眼眼梢彎起,和着唇邊的冰淩光華,“意動之後的墨成,必定不會去大京特意打聽我的事,再說百年世家的名頭在那,倒還可以唬到幾個人,他也吃不準能打聽出什麽,若我真在大京墨家有那等不可動搖的地位,他得罪了我,反而是不讨好。”
“再說,我可是一見面就跟他說了,我所會的制墨技藝,完全可以扶持起第二個家族,那番覆滅小墨家的話,似是而非,他不會盡信,可也不會不放心上,畢竟這種後果他承受不起,也不敢去嘗試。”
聽古緋這般說,苦媽才稍稍将提起的心放下些,不過她還是多提醒了一句,“姑娘,下次不可如此魯莽,只有命留着才能圖謀後事。”
古緋伸手拍了拍苦媽手背,示意她安心,“我心頭有數,省的這些。”
苦媽這才又推着輪椅往古府走,一路行來,瞧着坊間新鮮的玩意,也不管古緋要不要,自己就掏銀子買了許多,美名其曰,這些才是姑娘家的玩意。
古緋哭笑不得,雙手兜着,差點都抱不住。
臨到古府門口之際,苦媽似乎才想起之前那個叫封禮之的公子來,她笑道,“依老身看,那封公子人倒是不錯,又是大家之後,姑娘可有什麽想法?”
古緋斜睨苦媽嘴角促狹的笑,就道,“當然是有想法。”
苦媽一怔,被古緋的話唬弄的好一會沒反應過來。
古緋戲虐笑出聲,她理着手邊的小玩意就道,“一個傻子,連仲将之墨都敢拿來說詞,就這想法。”
聞言,苦媽笑了,知曉剛才是她想岔了,“那是,他制墨技藝哪裏有姑娘厲害,要老身說,即便仲将之墨,姑娘也是能制出的。”
哪想,古緋卻搖頭,面色整了整,“苦媽,你錯了,仲将之墨,我也是制不出來的,我以仲将之名反駁封禮之,不過是鑽了個文字的投機取巧,經不起推敲,稍微轉念就能明白過來的。”
經古緋這麽一說,苦媽豁然省悟,怪不得她也覺得古緋那番話看似有道理,可總覺古怪,原來是這理的緣故。
“不管是投機還是取巧,總歸姑娘在老身心裏,樣樣都是頂好的。”說着,苦媽那張蠟黃的臉上就有親切慈愛的笑浮起來,并帶着與有榮焉的驕傲。
古緋搖頭,她也不辯解,有些話推诿謙禮的過了,反而會壞事,苦媽要那麽認為,就讓她那麽認為好了。
19、這蠢魚(三更)
更新時間2014-6-8 18:04:45 字數:2151
古家似乎又平靜了,連身體有恙的大夫人崔氏,在心腹段老婆子傷愈之後,她也每日見好,大爺古仲忙着在作坊間修複受潮失色的墨丸,依着古緋提供的法子,每日都能見墨丸完好的重新被賣出去,他是越來越歡喜,看着每一錠的墨丸都像是在看着白花花的銀子。
同時古仲應允古緋的制墨小作坊,也有匠人在修葺,剛好就是青墨院隔壁的荷香園,将牆垣打通,連成一片,再備上制墨要用的物什,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古緋平日也不出院,多數的時候都呆在青墨院,那荷香園本有個活水池子,裏面還養着好些錦鯉,這要弄出制墨小作坊,池子只有填了,錦鯉沒去處,古緋就讓苦媽尋了個水缸來,将之搬到屋檐下,她竟興趣盎然的養起錦鯉來。
那癡迷的程度,就是半夜想起忘了給錦鯉喂食,都會爬将起來,點着燈籠丢食兒下缸。
苦媽看的搖頭不已,也不提醒古緋,錦鯉這種東西可不是那麽容易餓死的,結果,沒兩天,某天早上,苦媽才做好早膳就聽聞古緋的驚叫聲。
她身手敏捷地沖出膳房,就見古仲趴在水缸邊,蔥白纖指戳着浮起魚肚白的錦鯉,一臉不明所以,她甚至還問,“怎的就死了?我每天都喂食兒,怎還會餓死?”
苦媽哭笑不得,就是一旁的丹青都憋着笑,兩人笑話了古緋一陣,丹青才好心捏着死了的錦鯉魚肚給古緋解釋,“姑娘你瞧,這錦鯉肚子這麽鼓,哪裏是被餓死的,分明是被您給喂的撐死了。”
古緋杏眼圓睜,很是吃驚的問,“撐死的?這蠢魚吃不了那麽多,就不知道不吃嗎?”
丹青失笑,她拿網子将死魚從缸中舀出來,換了幹淨的水,後才教古緋,“姑娘,這錦鯉兩三天喂一次就行,一次喂一小撮食兒,很好養的。”
古緋拍手,贊道,“大善,若是十天後,這些蠢魚都還活着,咱們就在裏面再養點小的睡蓮,魚蓮相戲,想必自是一番美景。”
這下,丹青是徹底無話可說了,她看向苦媽,苦媽早精明地挎着竹籃到坊間去了。
先不說古緋這愛養活物可又偏生養不活的古怪興致,沒過幾天,在那水缸之中的錦鯉堪堪從十來條銳減到三四條之時,青墨院迎來了大爺古仲。
對古仲的到來,古緋仿若早心有所料,她是半點不意外,大方的将人迎進花廳,吩咐丹青上茶。
古仲面有喜色,能看出他心情不錯,“緋丫,你那法子果然奏效,這幾日,那批受潮失色的墨丸盡數都修複過來,全賣出去了,所損的不過寥寥數枚,古家可算是解了這次滅頂之危。”
古緋矜持淺笑,她也不居功,“哪裏,阿緋只不過說了幾句話而已,其他的可全是大伯親自督促的,看大伯都瘦了,最近一定很辛苦。”
古仲愛聽這這話,他一手撫着美須,笑眯了眼,越看古緋越覺乖順,“辛苦是一定的,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說着,他話鋒一轉,“今日我過來,是想問問緋丫你對認祖歸宗的意見,如果沒有意外,半月之後就滴血認親,然後大伯也好将你名字上到族譜,畢竟咱們古家人丁單薄,不比其他家族子嗣繁盛。”
古緋面不改色,氣息不亂,只回道,“認祖歸宗是大事,大伯安排了就好,阿緋沒意見。”
話是這麽說,可古緋心如明鏡,古仲哪裏是來問她意見的,分明是支會一聲,有她助古家解危在前,古仲不想将大家關系弄僵下不來臺而已,故才那麽一說。
對古緋的識時務,古仲很是喜歡,他茶也不喝了,當即拂袖起身,“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去置辦了,開祖祠還需很多案頭物什。”
古緋也不留,她讓丹青将古仲送出青墨院,坐在花廳中想了會。
苦媽摸進來,面有擔憂的問,“姑娘,真要滴血認親可如何是好?老身之前只是想給姑娘找個安穩的地養身子,也沒想那麽多,可事到如今……”
古緋一擺手,截斷苦媽的話,“這不還沒到絕路,有的是法子。”
她這麽說着,又譏诮地笑了聲,“且你以為古仲當真是忙過了才想起這茬的麽?他這可是想将我綁在古家的船上,放心苦媽,古仲既篤定我還會制墨技藝,我也不藏着掖着,我要他即便知道我不是古家血脈,也不得不承認我在古家的身份。”
苦媽見古緋是個有主意的,在丹青回來之時,便住了口。
如此幾日,古緋照常養養身子喂喂錦鯉,也不知是何故,明明還活蹦亂跳的錦鯉,在她手中沒活過幾日,便死的一條不剩了。
她沮喪的同時又心不甘,遂囑咐苦媽去坊間買幾條回來,就不信一條錦鯉都養不活了。
緊接着古緋就收到了墨五爺墨成的請帖,相邀她參加小墨墨坊的慣例品墨會。
古緋欣然前往,可這一次她卻壓根就沒出現在品墨會傷,轉而是和墨成在雅間裏,兩人相談半天,就連苦媽都不知兩人談了些什麽,只臨走之時,墨成已不複前一次那般身有壓抑,反而笑着和古緋之間好不熟稔。
古緋也是沒大沒小喚他“墨五胖子”,墨成笑眯眯的不生氣,反而還露出長輩那種和善的笑摸了摸古緋發髻,笑鬧一場。
有些事,苦媽知道自己不能問,便當沒這回事。
兩人才回到古府,就被下人告知有一年輕公子造訪青墨院。
古緋心有奇怪,她在易州哪裏認識什麽年輕公子哥了,苦媽心裏還咯噔了一下,生怕莽撞壞了古緋名聲,特意喊了其他下人一道回青墨院。
結果,還未到青墨院,半路上就遇見性子溫柔如水的三姑娘古柔。
古柔笑着撚了下耳鬓細發,微垂頭就關切的問古柔,“五妹,身子可是大好了?我正說到青墨院去看望你來着。”
聞言,古柔心頭一凜,三姑娘古柔實則才是二房古将的親生女兒,按理對她這種半道殺出來的“私生女”非常不待見才對,可至今她一共見了古柔兩次,每次古柔都一副好脾氣溫溫柔柔的模樣。
“勞煩三姐過來,小妹真是驚喜了。”面上古緋不動聲色,擡頭眯着眼客套道。
古柔也不多說,只笑笑,轉個身接替了苦媽推輪椅的事,親自推着古緋往青墨院去。
20、今日一見(四更)
更新時間2014-6-8 21:03:59 字數:2521
“姑娘,在下封禮之有禮了。”青墨院口,一身蜜合色長袍的封禮之,頭戴玉冠,面目俊朗,手持折扇,遙遙沖古緋行了一禮。
那一身的貴氣斐然,加之他皮相生的俊,倒叫姑娘家怦然心動。
古緋杏眼一眯,薄涼冷色從眼底一竄而過,她微微回頭,看着面龐白皙姣好的古柔,意味莫名的道,“三姐來的真是趕巧,竟趕上青墨院有客人的時候。”
古柔半點沒聽出這話中嘲諷的樣子,她淺淡一笑,嬌羞如輕風玉蓮,“是巧的很,五妹若不便,我改日再過來也是一樣的。”
聽聞這話,古緋反手覆在古柔手背,“哪裏的話,三姐既然來,定要同小妹用頓飯才是。”
說完這話,她才正視封禮之道,“封公子?你這是作何?”
封禮之直起身,望着古緋星目有光,“請姑娘勿要怪罪禮之,只因上次一別,姑娘所言,一直在禮之心頭不去,今日聽墨五爺說姑娘會來參加小墨墨坊的品墨會,可卻不曾見着姑娘,實在忍不住便向墨五爺打聽後,唐突上門。”
古緋點點頭,吩咐丹青将人迎進院子,又上茶,依次落座之後,她半點沒為古柔介紹的打算,轉而拉着封禮之細數從古自今都有名的墨丸來。
兩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的架勢,封禮之更是熟稔的喚古緋為“阿緋”,并要求古緋也直喚其名。
一談方罷,茶水見底,古緋見着古柔還沒走,并還親自為她上茶水,才恍然大悟的道,“看我,只顧自己說的高興,都忘了給禮之介紹一番。”
封禮之劍眉微皺,事實上他還真沒注意到古柔的存在,只當是婢女來着。
古緋拉着古柔,言笑晏晏地對封禮之道,“禮之,這是我三姐古柔,是不是大美人一個?”
最後一句話,她竟調笑起來,惱的古柔嗔怪了她一眼,只那一眼,又羞又嬌,薄面帶粉,比池中粉荷還明媚幾分。
可封禮之愣是像個木頭一般不開竅,他點點頭附和古緋的話,“确實是。”
“你們就知取笑我,”古柔不依地啐了古緋一口,後提着裙裾,娉婷搖曳地到封禮之面前,優雅大方地行了一禮,“古家古柔見過封公子,往日便聽聞封公子易州美玉公子之名,今日一見果然風采卓絕,溫文不凡。”
這等贊美之詞她倒說的好不扭捏,哪裏還有剛才的小女兒姿态。
古緋眸色微閃,她端起茶盞,借由旋茶蓋的動作,阖了眼睑,遮了冷色。
封禮之連忙起身回禮,“古姑娘哪裏的話,都是虛名而已,在下實在當不得,當不得。”
說完這話,他擡頭,冷不防就撞進一雙春意水汪的大眼之中,盈盈不得語,又帶着芳華少女才有的單純崇拜,一時之間,差點讓他回不過神來。
“咚”茶蓋和茶盞相撞擊的輕響,在瞬間安靜的花廳中不絕于耳。
封禮之猛地低頭閉眼,心頭只覺有異,複又坐下,不再看古柔一眼。
古柔退回古緋手邊,她小步輕移,蝶戀花百褶裙裾擺動如風,她居然還兩步三步一回頭,面上淺淡的浮起少女羞意和點如繁星的傾慕之色。
“呵,”古緋輕笑一聲,她放下茶盞,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不在提及其他,反而問封禮之,“禮之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聽聞古緋那比尋常女子低一階的嗓音,猶如冰沙簌簌下落,瞬間就将封禮之身上因古柔帶來的不自在拂去,他重新活絡過來,“是有一事,不知阿緋可知藏墨會?”
話音方落,古緋娥眉輕攏,還未問出口,旁的古柔就輕聲道,“五妹日前才歸家,定是不知這藏墨會的。”
待引的兩人視線後,古柔抿了抿嘴角,微偏頭,露出好看的一截白瓷脖頸,像極瑩潤嫩藕,那方向不偏不倚,剛好正對封禮之。
“所謂藏墨會,是琳琅閣一年一次舉辦,會上會展出無數珍稀墨丸,只得鑒賞,不賣,是個難得的開闊見識的好機會。”古柔如沐春風的道。
“古姑娘所言甚是,這琳琅閣專販珍稀物什,每年舉辦的藏墨會,會上墨丸,确實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阿緋你不當錯過。”封禮之補充道。
古緋屈指輕敲輪椅扶手,沉吟半晌。
這琳琅閣她是知道的,遍布大殷、南齊、雲離三國的買賣,所販之物,世間旦無第二件,正因為獨一無二,才顯身份地位的象征。
“如何才能參加?”古緋問。
封禮之笑了,他劍眉上挑,星目閃亮,一張臉俊逸又耀眼,“阿緋問的好,這事你可得找我。”
“哦?”古緋眉梢一揚,唇邊似笑非笑。
封禮之也不賣關子,他直接從懷裏摸出張墨綠色雪金蠟箋的請帖來,那箋上描小朵梅,迎着光暈,便可見請帖亮閃如金,煞是好看,“我那恰好多一張請帖,送阿緋正合适。”
古緋笑着接過,她打開看了看,斜斜望着封禮之,“禮之莫不是早就準備好了不成?今日過來便是專程送請帖來的?”
她沒看到邊上的古柔,在見到那張請帖之時,臉色白了白,隐在袖中的手一下收緊。
封禮之搖頭晃腦,“哪有那麽好的事等着你,這藏墨會有規矩的,非得一隊兩人為組,需在會上辯倒其他參加者,獲勝便可從衆多藏墨中,任意選取一枚作為最後的獲勝獎勵。”
“你手上的請帖,是我那張的副貼,所以阿緋你是只能同我一起參加,況且這會上有枚墨丸,我是肖想已久的,那日初見你,我便覺得亦只有阿緋你才配和我封禮之組成一隊。”
古緋還當真不知這裏頭有這麽多的名堂,不過這并不妨礙她也想去見識一下的心情,隧道,“原來禮之是想贏來着……”
語氣到這,猛地一轉,“不過,若是我幫禮之贏了比賽,禮之打算如何酬謝?”
這話一出,封禮之就愣了,他還壓根就沒考慮過這情況。
将封禮之表情盡收眼底,古緋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人還真是傻子,巴巴地跑來,卻什麽都不考慮好。
這種送上門的好機會,她正想着逮住封禮之詐取一番,反正他也出身大家之後,怕是家底豐厚,可不等她的話出口,被晾在邊上許久的古柔終于找着機會插言了——
“五妹,怎好向封公子讨要好處?”古柔說着,還神色親昵地輕敲了古緋額頭一記,“藏墨會不是一般人能參加的,封公子帶你去那便是天大的好處了。”
古緋聽着這話就覺不對味,她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斂下,手上的請帖轉了個圈,笑看古柔道,“那如若不然,小妹将這機會讓給三姐得了,瞧三姐貌美如花,跟禮之站一塊,天造地設,估摸着一準能贏。”
古柔被這話一将,吶吶地說不上話來,讪笑幾聲好不尴尬。
就算起先沒在意的封禮之也從古緋的話裏品出其他的味來,他又不是傻子,哪裏看不明白兩人之間的古怪,遂起身道,“酬謝一事,阿緋想要如何,但凡禮之能做到的,絕無二話。”
話到此處,藏墨會一事暫且就擱下了。
封禮之雖很想再和古緋多聊聊墨的事,可礙于古柔在場,沒坐一會,便告辭離去。
送走封禮之,古柔也坐不住了,她尋了個由頭,款款離去。
古緋瞧着她遠去的背影,回頭就跟苦媽說,“苦媽,你可是看走眼了,這古家三姑娘可一點不比大姑娘心計差來着。”
21、親事聯姻(五更)
更新時間2014-6-8 23:02:17 字數:2090
古柔是如何得知封禮之上青墨院拜訪一事,古緋不知,她只知那天之後,古柔便每日過來探望,即便無話可說,她也要膩在青墨院至少半個時辰才會離開。
古緋是半點不好奇,古柔過來她便讓丹青上花茶招待,也不說旁的,就女兒家閨中閑話說說,聽過便罷。
如此,三天過後,眼見沒幾天就是藏墨會了,古緋完全沒當那麽一回事,古柔終于在這天過青墨院來的時候忍不住了,她坐立不安好一會,喝完盞茶後,笑着對古緋道,“再過幾日便是藏墨會了,不知五妹可是準備妥當了?”
古緋眨了眨眼,無知又氣定神閑的問,“三姐我還需要準備什麽嗎?”
聽聞這話,古柔細眉挑了下,好脾氣地道,“你啊,這幾日沒見你提及,我還當你盡數知曉,哪裏曉得你是半點不知,這真要到藏墨會那日,沒準備我看你如何下的來臺。”
古緋知曉古柔是終于要說了,纏着她也有些日子,難為她這般坐得住,遂順勢問道,“好姐姐,你若知道什麽,就別藏着掖着,你也知小妹歸家不久,哪裏知道那麽多名堂。”
古柔起身,她到古緋跟前,繞着她轉了幾圈,才以挑剔的目光指着她身上的裙裾道,“要按五妹你往常的衣服,那肯定是不行的,能參加藏墨會的,可都是世家顯赫的貴人,不穿的正式些,便是失禮了。”
後又盯着古緋臉瞧,“這幾日,我見五妹多是素顏打扮,到那日可行不通的。”
将古緋全身上下都給說道了一遍,古柔才搖頭嘆息道,“需知五妹這般,失的可是封公子的臉面,往後在貴人圈裏,封公子也擡不起頭來。”
“那可如何是好?”古緋上道的問,臉上果真出現急切的神色。
古柔眼中有笑意,一身翠綠長裙越發襯得她膚白如瓷,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讓人情不自禁就想靠近的親和力來,她伸手點了古緋額頭,笑罵道,“現在知道急了?也好在你還有我這個三姐在,咱們都是二房一個爹下來的人,縱使旁人不點着你,我也不能讓你這般去參加藏墨會,好歹是休戚相關。”
一番話說的脈脈溫情,加上古柔聲音低緩,真如暖水如池,涓涓細流沁人肺腑,心生感動,如果古緋不是心眼多的,只怕在這話語之下,就交心出去了。
“所以三姐,可是有法子?”古緋指腹習慣地沿着膝蓋裙裾面料紋理轉,問的漫不經心。
古柔點頭,“沒幾天時間,繡娘制衣裙是來不及了,我那還有幾套未穿過的新裙子,到時拿過來挑一挑,選個合心意的,至于妝扮,我有一貼身丫頭,手巧的很,保管那日能讓五妹水靈如桃。”
聽古柔這般說,古緋适時露出笑臉,她傾身拉着古柔聲,頗為感激的道,“難為姐姐想的如此周到,小妹實在不知要說什麽才好。”
聞言,古柔擺手,表示不放心上,轉頭她就擰眉為難地瞧着古緋嘆氣。
古緋眸色微閃,“三姐為何嘆氣?可是還有不妥當之處?”
古柔點頭,“剛才那些都簡單,可五妹,你初到易州,那些貴人你認識幾個?你知他們的喜好憎惡?又或者你懂如何同他人周旋?以及這藏墨會的禮儀規矩你又知幾分?”
古緋盡數搖頭,她面上不動聲色,可心頭冷笑連連,直覺古柔的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便十分驚慌的道,“三姐,你要幫我。”
“我自然是幫你的……”古柔脫口而出,繼而她想了想,又十分為難的的搖頭不已,“這不行,不行……”
“哪裏不行了?三姐有話盡管說,小妹都聽你的。”古緋扔出古柔最想聽的一句話。
果然,古柔神色掙紮了番,“倒是有個唯一的法子,五妹你可知藏墨會的每張請帖除了有主副之分外,且每一對的請帖還能多帶一人參加,如果封公子那邊沒有想帶的人選,五妹你又初來乍到,我倒是勉強可以與你一同前去,時時提醒于你,免得出了岔子。”
這才是古柔這些天來的企圖,也是她故意親近古緋的最終目的。
古緋愣了下,她還真不知道有這回事,腦子無數的想法急轉,只這一剎那,古緋就想到了很多,她斟酌了下開口,“禮之那邊倒不會有什麽問題,可是三姐,如若我們兩人都去了藏墨會,大姐和二姐那邊又要如何交代,只怕大伯母會多心。”
古柔還當是何事,她撚袖掩唇就笑,“虧你還有良心,記得大姐和二姐那邊,不過你不用擔心,你可是不知咱們大姐的未來夫君是何等人物吧?”
古緋凝神,這些事苦媽許是覺得沒多大關系,就沒多做打聽。
“咱們大姐未來的夫君可是易州小墨家日後的當家人墨玉華,也就是現在小墨家家主的嫡長子,所以這藏墨會大姐手上定有一張副貼,而大姐要帶的人也必是二姐。”古柔淺淺道來。
可古緋什麽都沒聽清,她只聽聞“墨玉華”這名字,就仿若魔障了般,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連古柔連喊她好幾聲,她都恍若未聞。
“五妹,五妹……”古柔瞧着古緋一臉怔忡,伸手輕搖了她下,“這是怎的了?”
“嗯,沒事,”古緋迅速斂下心頭異常,她扯出笑臉,“既然這樣,那三姐就同我一起去參加藏墨會吧。”
得了古緋應允,古柔得償所願,她見古緋有點心不在焉,便沒說幾句話,借口還要多做準備飄飄離去。
古緋哪裏還有心思敷衍,她點點頭,将古柔送走,立馬就喚來苦媽,眸帶冰冷的道,“苦媽,你為何不于我說古家和小墨家有親事聯姻在?”
苦媽被當頭一問,轉了轉才回過味來,她也不找借口開脫,張口就道,“是老身疏忽了,老身這就去查清楚,給姑娘個答複。”
古緋面有疲憊地揮手,見苦媽緩緩退出去,她将自己縮進輪椅中,厚重的暗影覆下,再不見她半點的神色表情,只那雙擱膝蓋的手是瑩白的。
墨玉華……
她輕聲呢喃,不見起伏的口吻,可聲音之下暗藏的潮浪忽的湧動起來,久久不平息。
22、花開兩朵,各懷心思
更新時間2014-6-9 23:02:18 字數:2438
與此同時,不過半天的時間,大房崔氏便知曉古柔哄的古緋帶她一同前往藏墨會的事,她差人找來古婉婷古婉秀兩姊妹,言下之意是不想古柔出現在藏墨會。
哪知古婉婷一聽這事,當即冷笑一聲,“娘,你可想岔了,要女兒來說,這古緋的威脅可遠在古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