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的很,故很容易便能分出勝負,可今年的鬥墨會……”

話到此處,衛胖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黃品元,話題一轉就問道,“不知黃家今年打哪請來的制墨師父,大熱天的黑紗遮面,也不嫌熱的慌麽?”

衛胖子這麽一說,封溥羽愣了愣,似乎沒明白這和決出墨丸勝負有何關系。

反倒是墨玉華随着衛胖子的目光望過去,他眉心一鎖,不着痕跡往羅宋看了眼。

羅宋瞬間心領神會,他站出來冷哼了聲,“往年黃家有何能耐,大夥都明白,可今年憑的這般古怪,莫非黑紗遮面是為見不得人的幹系?還是這人根本就不是黃家的制墨師父?”

像巨石落水,濺起嘭的水花,所有的人目光随之而來,立馬就有其他家族的人應和。

黃品元面色陰沉,似乎沒想到在最後的關頭,會被這樣發難,他咧嘴陰沉地笑了聲,“怎的,你們這是聯合起來見不得我黃家好了?有本事你們自個也去尋高人啊,想借由這種油頭将我黃家驅逐出鬥墨會,老夫只一句話——”

“沒門!”

古緋暗自搖頭,她突然覺得自己前段時間高估了黃品元的手段,在這種時候,竟然說這樣挑釁的話,不是将所有的人都推到黃家的對立面是什麽?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就是了,從黃家擄她進府的那日開始,黃品元就該承受任何後果。

五位判司不好再開口,若說多了,聽在旁人耳裏就有礙公正偏幫的嫌棄。

無疑墨玉華深知這點,他嘴角暗影深邃,輕描淡寫地對坐小墨家位置的墨成點點頭。

于是,衆人都沒說話之際,墨成站了出來,他白面黑須的臉上有明晃晃的不屑,“你黃家算什麽東西,以為誰都跟你黃品元瘋狗一樣?若沒見不得人的貓膩,黃老匹夫你可敢讓人揭了黑紗,示于人前?”

黃品元瞧着墨成咬牙切齒,卻半點都反駁不了,他不敢讓古緋取了黑紗示于人前,半點都不能。

臺上的明月公子似乎也起了點好奇,他翻來覆去轉着古緋制的那枚墨丸,淡淡的道,“想必很多人都想瞧瞧能制出這種上品佳墨的師父是何人物來着?”

話音落,預料之中的,總有唯恐天下大亂的人出來起哄附和。

黃品元回頭瞥了眼古緋,一時之間下不來臺。

黑紗之下,誰也沒瞧見古緋嘴角的輕蔑,她揚着下颌,視線從明月身上過,心思轉了好幾圈,揣摩着明月如此為之的企圖,絕不是為了小墨家或者黃家能得鬥墨會最後的勝利,而是另有目的。

眼見黃家的人沉默沒反應,墨成撸起袖子,大步過來,邊道,“黃老匹夫,你不動手,五爺我幫你。”

說着,他當真老遠就伸手,鐵了心要揭古緋的黑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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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神仙傳》雲:班孟能嚼墨,一噴皆成字,盡紙有意義。釋義——班孟能夠口嚼墨塊,噴出來即成字,寫滿紙張,文意自顯。)

50、獲勝

更新時間2014-7-3 23:35:56 字數:2606

黃品元五十多年的人生裏,他從未覺得抉擇如此艱難過,像是腳底有滾燙的炮烙,站立不是。

可在墨成大步靠近之前,他身體還是條件反射地側身一擋,一揮袖格開墨成要揭古緋黑紗帷幔的手。

兩人僵持不下,一時之間,真個場地中安靜無聲,詭異的寂靜針落可聞。

古緋勾了勾嘴角,她壓低嗓音粗聲粗氣的看着衛胖子道,“誠如衛墨使所言,既然大家對我這般好奇,我也不是不能滿足大家一窺究竟的願望,可憑什麽,你們要看,我就要揭了面紗讓你們觀雜耍一樣的瞧,是也不是衛墨使?”

好在整個鬥墨會熟悉她的人沒幾個,盡管她竭力僞裝聲音,可這話音一落,依然引人懷疑,至少離的近的墨成還有墨玉華,以及一直圍觀的封禮之就同時皺眉了,至于古家人和小墨家的在一起,離黃家遠,倒是聽的不真切。

古緋緩了口氣,她調整了下聲線,事到如今,她主動開口說話也是沒辦法的事,“目前五位判司已經有四位做出決斷,剩下衛墨使一人意味不明,所以,衛墨使,你要看我真面目,那便先将鑒賞墨丸,分出鬥墨會最終得勝者,屆時,我定滿足大家的好奇心。”

古緋哪裏是好相與的,縱使所有人這會都覺她處境堪憂,她依然閑适無比,半點沒将這些人的威逼放心上。

黃品元心頭一凜,他轉頭面帶陰狠地看着古緋。

古緋伸手,輕輕帶安撫地拍了拍扶手,示意黃品元不要幹蠢事。

果然老話說的對,神一樣的對手不可怕,就怕蠢蛋一樣的同伴,最起碼,古緋希望黃品元還能找回點理智,不要說出剛才那種将所有人都得罪光了的話來。

衛胖子豆眯大的眼中有亮光,滿臉的肥肉笑的來抖了抖,他還想說什麽,可封溥羽突然站出來,神色不太好的道,“好了,胖子,今日是鬥墨會,以鬥墨為主,個人有個人的癖好,許是這位師父有不能視人的苦衷,你又何苦一定要追根究底,還是先說說你的看法。”

古緋對封溥羽的好感又增了分,這位大家,算的上是真正有德之士,且一腔心血都撲在制墨上,這樣的話,會在某個領域走很遠,可對于人情世故以及利益算計便可能會差上一籌,可正是這樣明顯的不完美,這樣的人才會越顯得讓人敬重信服。

衛胖子讪笑幾聲,他摸索着下巴,封溥羽都開口了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遂轉身到墨丸面前道,“那便先鑒賞墨丸。”

一場驚險的風波來的突然,去的也快,甚至在場外看熱鬧的人大多還沒回過神來,不知這幾大家族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好好的鬥墨會怎麽就和往年的不一樣了。

衛胖子一開始鑒賞,便心無旁骛,他的鑒賞方法和封溥羽的差不多,只不過他還拿鋒利小刀在墨丸表面輕輕刮了層墨粉下來,然後将兩份墨粉放一起進行對比。

半刻鐘後,他搖頭晃腦不無感慨的道,“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黃家墨丸墨質精細程度實為罕見,堪比塵埃,細勝牛毛,且這墨色暗含紫光,胖子我敢斷言,用此墨書寫之,百年皆不會褪色。”

聽了衛胖子的話,墨玉華唇抿緊了些,可也只那麽一瞬,他又很快恢複面無表情的神色。

衛胖子視線移到墨玉華那枚墨丸上,同樣觀察後道,“小墨家的墨丸雖質地不如黃家的細膩,可勝在樣式精巧,并含禪性麝香,用此墨書寫的字畫,長期懸挂之,此香便能讓人凝神靜氣,這點也算很出彩。”

說完這話,衛胖子在兩枚墨丸見游移不定,“實在是讓人難以割舍,兩枚墨丸同樣都是佳墨……”

眼見衛胖子裝模作樣,封溥羽不耐煩了,他一撫銀須就道,“行了,你就直接說中意哪家的。”

衛胖子笑笑,視線在黃家和小墨家的位置轉了圈。

墨玉華心頭暗道不好。

果然,衛胖子再開口,“胖子我選——”

“黃家!”

字音方落,場外就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黃品元更是呆愣當場,這第一名的名頭真實打實地落到他頭上,他反倒一時覺得難以置信了,仿佛置身夢境之中,不辨真假。

這結局,古緋倒不是多意外,早在幾日之前她知這次鬥墨會的判司是這五人之時,就已經大膽的将每個人的性子揣摩了一遍。

封溥羽是公正的,這不用擔心,羅宋定然是同小墨家一夥的,董式性子固執古板,誰也收買不了,衛胖子是衛家人,而衛家同樣和黃家一樣,早被小墨家壓了無數年不得翻身,如今有個能扳倒小墨家的機會,衛家定會毫不猶豫的落盡下石。

畢竟扳倒一個在易州盤踞了好幾十年的鳌頭家族時機不易,可若沒了這絆腳石後,才剛剛上位的黃家,又有何懼,畢竟衛家和黃家,要說家族底蘊,兩家也沒差多少。

所以逮着這機會,衛家定會站在黃家這邊一起對付小墨家。

如此,五人之中就有四人的立場清楚了,剩下一個神秘的明月公子,雖是變數,可從不礙大局,只要她制的墨确實勝過墨玉華,這麽一算,就已經有三人是能拉攏過來的。

而對墨玉華的制墨技藝,從前很早古緋就知道,墨玉華擅長的是行商,雖然他的制墨天賦是要比常人高一些,可也僅此而已。

塵埃落定,即便早算準了,古緋還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氣,她微微轉頭看向身後二樓那層曾有白影停駐的木窗,今日卻是半個人影也沒有。

這種将期望寄予在他人身上的感覺古緋并不喜歡,她習慣主動去掌控大局,而不是被人控制,所以對九先生那日的威脅,她只能祈禱九先生是個君子,言出必行,別出爾反爾就好。

黃品元上臺接受五位判司的恭祝,他都還愣愣的。

古緋瞧着沒自己什麽事,趁所有的人沒注意到她,她對身邊的下人使了個手勢,示意擡她回去。

衛胖子眼尖,瞥見古緋要溜,他肥胖的身子一轉,就要将人喚住。

哪想一直跟封溥羽身邊的封禮之腳步一轉,擋了他視線,率先笑着問道,“衛叔叔,好生厲害,你是怎看出黃家那枚墨丸百年都不會褪色的?”

衛胖子暗自一惱,他斜眼瞪了封溥羽一眼,在越過封禮之之際,整個場中哪裏還有古緋的人影。

墨玉華是親眼看着古緋離開的,他目露沉思,總覺黑紗帷幔之下的人隐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你輸了。”墨成面色鐵青,眼底帶有赤紅的瘋狂之色,似乎難以接受鬥墨會這樣的結果。

墨玉華不甚在意,他理了理袖子,眼皮都沒擡一下,“侄兒還是一直想問,五叔有關大京墨家的消息打哪來的?”

“打哪來的?”墨成幾乎是咆哮出聲,可他又不得不壓低了聲音,“鬥墨會輸給黃家,我們小墨家最好的機會沒了,你知道了又有何用?”

墨玉華面色凝重,他朝左右看了下沒旁人聽到,才同樣小聲的道,“五叔,為何如此斷定?”

墨成深呼吸幾口氣,他望着黃品元,眉目就有怨恨,“你不是一直問我?我的消息來源——”

“自然是墨緋,你還不知道吧,阿緋回來了,作為大京墨家未來首席制墨師的身份回來的!”

51、全沒了

更新時間2014-7-5 1:17:32 字數:2503

墨緋回來了!

十年,墨玉華設想過無數種再知墨緋下落的情形,可卻絕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會是在這樣的烈日下,從墨成的嘴裏說出來。

一瞬間,他只覺如火驕陽墜入萬年冰層,頭頂灑落的是凍入骨髓的寒冷,連同墨成那白面黑須的臉都失了顏色。

他難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她回來了……"

墨成眸色晦暗地瞥了他一眼,渾身陰骘不明。

“她在哪?”墨玉華接着問,他聲音帶顫,視野一陣一陣地花白,隐于袖中的手止不住的發抖,“她在哪?”

重複的第二句,赫然嗓音拔高,尖利而失真。

墨成卻是不回答,他憤然拂袖,當衆離去。

“五叔!”墨玉華大喊聲,驚了所有的人,他俊逸的臉沿不複往日的舒朗,眸色晦暗不明,當即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卻說古緋十分乖順地回了黃家,也不做無謂地小動作,那模樣當真像已經認命同黃品元合作了般,喜怒不顯。

黃品元是在暮色四合之際才回府,他心頭得意腳步發飄,進門先是招來管家,問了古緋情形,後才踱着八字步往古緋的小院子去。

古緋在檐下擺了棋局,手邊無子,就那麽眼也不眨地看着,仿佛在腦子裏憑空下。

黃品元輕咳一聲,顴骨有酒後的醺醺然,“古姑娘果然技藝不凡,連墨玉華都不是你對手,後生可畏啊!”

說着,他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古緋不理,權當沒聽到,她繼續看着棋局上的殘譜動也不動,任憑黃品元如何的舌燦蓮花。

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得不到回應,黃品元自覺無趣,心起惱意,今日黃家在鬥墨會上大出風頭,誰見他都規矩地喊聲“黃老爺”,可這會在古緋這裏吃了癟,便越發覺得不識好歹。

他冷哼一聲,重重拂袖,臉上狠戾一閃而逝,如若不是看在古緋像會下金蛋地母雞,他定要好生地教訓番。

如貓眼大地黑瞳沉浮出暮霭氤氲的華光,古緋在黃品元要踏出院門之際,譏诮開口,“黃老爺,可是如願以償?那麽,不知黃老爺什麽時候送我歸去?”

黃品元頓腳,他偏着腦袋回頭,嘿嘿笑了聲,“老夫自問這些日子不曾虧待姑娘去,好吃好喝的将姑娘給供着,姑娘不若在我黃家多呆些時日如何?”

古緋擡眼,淡若白玉的臉冷若冰霜,“黃家既已得了鬥墨會第一,為何出爾反爾!”

眼見古緋發怒,黃品元瞬間就覺心底舒暢了,剛才那口氣也消了,他眯起眼睛,神色不明,嘴角翹起,說不出的滿面春風,在古緋冷然的目光中施施然離去。

待看不見黃品元的背影,古緋伸手在棋盤上一劃,從東到西,她輕聲道了句,“圍城……"

那個晚上,是黃品元五十多年來,連在睡夢中都咧嘴嘿嘿直笑。

黃家鬥贏了小墨家,還同琳琅閣簽了買賣易墨的商契,不出半月便能在大京墨家面前擡頭直腰,再有數年,黃家便會成為第二個百年制墨世家,昌盛繁華,子嗣綿綿……

然,這樣的美夢只維持到子時三刻,驚天的吼聲打破黃家的寧靜——

“走水啦,小作坊走水啦,快來人……"

“先将墨丸墨模搬出來……”

“提水滅火……”

随後是咚咚鑼鼓聲,黃品元猛地清醒過來,呆楞了那麽幾個呼吸的時間,他才反應過來,連鞋鬥都來不及穿,中衣不整的赤腳奔出房間,視野所及,是染遍半個黑夜的熊熊焰火,妖嬈跳躍,烈如熔岩,猶如兇惡野獸。

他張大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管家面有污穢地沖過來,哭喪着臉道,“老爺,小作坊走水了,坊裏還有諸多正在琢磨的配方和半成品墨丸,連同鎮店之寶的墨模……全都沒了……"

黃品元只覺胸口一痛,眼前發黑,踉跄不穩差點摔倒,管家上前一步扶住他,“老爺,您撐住,那位姑娘不是還在咱們府裏麽?她既然能贏得鬥墨會,咱們只要看住了她,不就照樣可以成為易州第一家族。”

聽聞這話,黃品元憋着口氣緩住心神,他伸手死死摳住門棱,“對,還有她在,走,去将她綁在黃家。”

兩人步履跌撞地到古緋院門,大開地院門,漆黑死靜的庭院,帶着不祥地暗沉,黃品元心頭一跳,不安像吸水的棉布一樣迅速發酵。

古緋坐在輪椅上,她衣衫整齊,雪色衣裙在暗夜之下似盛開的潔白栀子花,無窮無盡的幽香湧動。

“古……”黃品元倍覺口幹舌燥,他才吐出一個字音,就見古緋輪椅的暗影中走出個滿頭銀發,有深刻法令紋的老妪來。

那老妪目光銳利如電,直射黃品元,只恨不得将之碎屍萬段。

黃品元打了個冷顫,若不是身後管家扶着他,只怕已經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暗色的眼瞳晶亮如星,古緋緩緩開口道,“黃老爺,可喜歡今晚的大禮?”

黃品元一震,他回頭看了看火光沖天的小作坊,怨毒地道,“好歹毒的丫頭,你是要亡我黃家啊。”

古緋冷笑一聲,有依稀零星的焰火之色在她臉上投射出斑駁的暗影,“觊觎不該妄想的,便是這般下場……”

她摩挲了下扶手,半垂眸道,“本來沒你黃家的事,是你咎由自取,貪得無厭。”

黃品元喉嚨嗬哧嗬哧作響,像漏風的老舊風箱,他雙眼凸出,唇煞白,并隐有一抹血色從他嘴角滴落下來,“給我打殺,打死了!”

他指着古緋,終起殺心。

“哼,”苦媽冷哼一聲,她雙手擡起古緋輪椅,腳一跺,人飛升而起躍到屋頂上。

古緋居高臨下地看着黃品元,那眼神淡漠的恍若瞧着蝼蟻,“黃品元,擄我至黃家那日,你可想過今天,黃家麽?今夜之後,再不存易州。”

話還未完,苦媽已經穩穩地擡起輪椅,帶着古緋在屋頂瓦楞上踏過無痕,很快便消失在煙火色的黃家。

“站住,站住!”黃品元奔過去,手才伸出至半空,就再看不見古緋半分衣角。

“轟”他的身後是被燒毀的屋梁倒塌的聲音。

“老爺,”管家手忙腳亂地扶住黃品元,提醒道,“咱們還和琳琅閣有商契在,這個難關定能平順渡過,到時入了大京墨家的眼,再懲戒那丫頭不遲。”

這話倒提醒了黃品元,他顫巍巍地抓住管家手臂,力氣大的幾乎掐進去,“對,我要有那批易墨在,明個一早我親自去琳琅閣,将易墨搬運回來。”

黃品元如何打算,古緋即便知道也不會多加理會,子時安靜的坊間,苦媽推着輪椅,邊走邊道,“姑娘,您受累了,都怪老奴照顧不周……"

古緋擡手,打斷她的話,“苦媽怎麽找到我的?”

苦媽回道,“回姑娘,是琳琅閣的九先生告訴我的。”

古緋眉梢一挑,眼神深遠,望着漆黑的街坊幽深處,沉色不明,“九先生?我以為是九先生讓你故意拖這麽些天才過來的。”

苦媽一驚,然還不等她說什麽,就有淺色身影一步三搖的從黑暗的街頭緩步而出,并帶清泉冷音的淡笑,“阿緋,怎會這麽以為。”

(阿姽有話說:額……表示今天沒來得及更新上來很抱歉,阿姽來桂林參加起點培訓活動了,到了酒店碼完更新的時候,無線網居然斷掉了,簡直喪心病狂,這幾天不會在出現這種沒及時更新的情況下了。)

52、分贓

更新時間2014-7-5 22:36:30 字數:2170

淡杏色的長袍,腰上随意系着根玄色絲縧,九先生長發披散至腿肚的從暗色中步步而出,像是黑夜自他身上潮汐般退卻,整個人氤氲出瑩潤玉色。

他伸手斂了下耳鬓發絲,狹長鳳眼之中波光滟潋的微末之光劃過,開口就道,“阿緋如此揣度我,可真是讓人傷心。”

然而他覆銀面的臉上半點看不出郁郁不樂之色,反倒薄唇上翹,就帶調笑。

古緋冷然地看着他,“難道不是麽?早知曉黃家在打我主意,便順勢而為,利用我的算計,将整個易州有家底的家族都給謀劃進去,只怕這會不光黃家同琳琅閣簽了商契,便是其他地家族,也一并被套住了,秉着琳琅閣的名聲,先交銀子後出貨,也沒人會懷疑,現在麽……”

一口氣說這麽多,古緋頓了下,落在九先生身上的視線瞬間尖銳如刀尖,“那麽多的銀子,琳琅閣吃下去也不怕膩的慌。”

九先生低聲笑了,他單手捂銀面,從指縫中透出上揚的薄唇弧度和鳳眼之中深沉的惡意,“呵,算計小墨家和黃家,包括鬥墨會,以及讓琳琅閣配合證實你的彌天大謊,這可是阿緋你自個要求的,從頭至尾,我未曾主動過半分,所以,阿緋你這般發作,可是沒道理。”

“哼,”古緋冷哼一聲,她小而尖的下颌一揚,就帶起傲色,“道理?我本是算計的小墨家,如若小墨家贏了鬥墨會,這次元氣大傷的不會是黃家,先生明知阿緋的打算,可偏生讓阿緋贏的鬥墨會,阿緋還不知先生懷的是什麽心思?”

九先生負手而立,披散的發絲飛舞,他唇有淺笑,“不管是小墨家還是黃家,可不都是能套銀子便……”

“先生,”古緋冷喝一聲打斷他的話,白玉小臉有嚴肅寒意,“你知我姓墨,便當知我同墨家的不死不休,我謀劃至今才讓小墨家入坑,卻功虧于愧在先生的算計上,先生既想做漁翁,可我不想做鹬蚌!”

聞言,九先生斂了神色,他眉目凜然,身上有距人千裏之外的冰寒,他就那麽望着古緋,昏暗不明的夜色下,張牙舞爪的陰影在她身上幻化為野獸的模樣,戾氣十足。”

“你意欲如何?”他嗓音低沉又淺淡,是波瀾不驚的平靜。

古緋抿了下唇,“六四分,琳琅閣這次所賺銀兩,我要六成。”

九先生眸色閃了閃,漆黑華光從狹長的眼梢宛若流水滑過,“六成?阿緋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半點不客氣,什麽與小墨家的死仇,也不過是說來想讓我心生愧疚,方便你拿六成之數,果然是有七竅玲珑心的,每一句話都經過算計。”

被拆穿心思,古緋半點都不惱,她依舊臉上無甚表情,“六成。”

九先生沉吟片刻,“五成。”

古緋不吭聲,杏眼閃亮又黑沉,良久,她扯開嘴角,驀的就淡如碎雪的笑了,“五成麽?甚好!”

這前後不一的反應讓九先生微愣,然他很快反應過來,轉念便知原來古緋從剛才開口打着的心思便是要分他五成的利,說六成不過是為了給他造成一種讨價還價的暗示,果不其然,一不小心他便着道了。

啞然失笑,一言既出,卻是不好在反悔了。

古緋示意苦媽推着輪椅往古家回,依稀對九先生道,“還請先生隔日将銀兩兌換成銀票,送至古家,感激不盡。”

那口吻,哪裏有半點感激的起伏,不過都是客套圓滑世故的說詞而已。

“緋……”九先生張口,才喊出一個字音,就見古緋已經走遠,他熄了想說的話,原本準備提醒小心古家的話,這會也不說了。

凝重的暗夜之中,他伸手摩挲了下那半張銀面,精致的龍紋,疊巒的祥雲暗色,冷光從邊角析過,便讓他的神色越加不明起來,“緋月玉華,不如此争鋒相對,又豈知你心裏可還有情誼存否……”

這話飄入無月的夜色之中,誰也不曾聽見。

古緋悄然回了古家,苦媽忙裏忙外伺候她梳洗完畢,将她抱上床之際,欲言又止,“姑娘,老奴和九先生沒關系,也不是故意拖那麽多天才到黃家,是老奴尋了姑娘……”

随手扯過錦被,古緋虛擡手打斷苦媽的話,“我知道,苦媽不用解釋什麽,那話也不過是故意說給九先生聽的而已。”

苦媽聽聞此言,才大大地松了口氣,後将這些日子如何隐瞞古家的動作說了遍,免得說起漏了嘴去。

哪想,古緋一聽完,當即娥眉一皺,十分肯定的道,“不用隐瞞了,他們已經知道了。”

苦媽心裏一驚,“應該不會,老奴專門去找大爺古仲回禀了領得條子才去拿的木料,然後送進小作坊,半天之後才出來離的府,這幾日也偶爾回來,并未見院裏有異常動靜。”

古緋搖頭,她将軟枕往下放了放,人躺下,舒了口氣,“看明日吧,明日定會有人忍不住的。”

苦媽還想說什麽,見古緋已經閉眼,遂順手将天青色羅帳放下,仍心裏有點忐忑的道,“姑娘,要怪就怪老奴吧,是老奴将事給弄遭了。”

古緋翻了個身,眼都沒睜開的道,“事以至此,多說無意,兵來将擋水來土淹,古仲一日不舍放棄我,我便能在古家站穩了腳跟,以後的事,誰說了算還不一定……”

再多的話,古緋沒有在說,夜深了,經由一晚上的折騰去,她呼吸很快就勻稱起來。

苦媽這才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翌日,古緋難得睡得安穩,巳時過後,都沒起的來,苦媽一早将小作坊路刻墨模的木料給毀了,做出雕刻失敗的痕跡,瞧着沒破綻才到院子裏開始打掃起來。

古婉婷就在這個時候沖進來,帶着身強力壯的護衛,不由紛說,照面之下指着苦媽就下令道,“給我将這賤奴捆起來!”

兩護衛上前喏了聲,張手拿着小指粗細的繩索就朝苦媽當頭罩下。

苦媽手腕翻轉,想到房間裏的古緋,不知她是如何打算,怕自己擅作主張又壞了事,也想看看古婉婷有何目的,便按耐下心頭浮起的殺意,安份被捆,總歸只要她想,這繩索壓根就是困不住她的。

捆了苦媽,古婉婷帶着婢女踹開古緋房門,撩開羅帳,看着初初睜眼的古緋,冷笑一聲道,“拖出去,讓人瞧瞧不守女戒不遵婦道,出去幾天私會野男人是何下場!”

53、道人身上的婦人發絲

更新時間2014-7-6 23:12:01 字數:2277

不大的庭院,八月的燥熱。

古緋腿腳不便,古婉婷使力一拉,她人就從床上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散落如水草的發,寝衣拂落,她眨了眨眼清明之時,眸底厲色橫生。

“姑娘!”苦媽大喊一聲,單腳一跺,雙臂用力一掙,只聽的哧啦悶響,綁在她身上的繩索剎那斷成幾截落地。

衆人大驚,古婉婷更是雙眸圓睜,根本反應不過來。

苦媽沖将過來,一掌将古婉婷掀了個趔趄,小心翼翼地抱起古緋,轉身進屋,嘭的将房門關上。

那聲音驚醒古婉婷,她面色難看地看了看地上的斷繩,指着那幾個護衛吼道,“還愣着幹什麽,給我撞門!”

幾名護衛面面相觑,苦媽的身手誰都看在眼裏,這會哪裏敢輕易上去送死。

古婉婷氣急敗壞,眉目之間早沒了從前的淡漠清高,有的只是扭曲的猙獰,從上次郎中診斷她生養困難,自此,她心懷恨意,恨古家、恨古仲、恨古緋、恨周圍所有的人。

她覺得自己到如此地步,那都是別人的錯誤,所以世人改對不起她。

而古緋,更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從她回古家那日開始,古家便不得安寧,歸根究底,她便是容不得她。

“連本姑娘的話都不聽了是也不是?”古婉婷冷喝道,“給我撞開!”

最後的字音帶着尖利的失态,古婉婷心頭恨意斐然。

護衛猶豫上前,然還未到門前,那房門吱嘎一聲,苦媽陰着臉站在陰影之中,驚的那幾名護衛不自覺後退幾步。

古緋在苦媽身後,她随意披了件外衫,青絲堪堪用一支白玉簪绾起,素白的臉上不甚有表情,“大姐,一大早喊打喊殺,這是要幹什麽?”

古婉婷冷笑一聲,罵道,“誰是你姊,不知廉恥的東西,我還惡心……”

她話沒說完——

“閉嘴!”威嚴厲色的聲音從院口傳來打斷古婉婷的話,古仲一身靛藍色長袍,背剪雙手的走進來,他身後跟着面色不明的崔氏,“都快要出嫁了,還沒半點規矩,說的什麽混賬話。”

古婉婷眸色閃了閃,她目光越過古仲直接看像崔氏,崔氏隐晦的朝她搖搖頭,她這才悻悻退至一邊。

古緋示意苦媽推她出來,她平靜地開口道,“大伯,大伯母。”

古仲神色不明,他盯着古緋看了好一會才道,“緋丫,你回古家的這幾月,我們可曾虧待于你?”

古緋搖頭,“不曾。”

古仲又繼續道,“既然如此,你為何對我們行欺瞞蒙騙手段?”

聽聞此話,古緋并不否認,她甚至不多做解釋,眼瞳暗色劃過,輕描淡寫地道,“大伯若相信阿緋,那麽不用任何解釋,都是可以諒解的,若不信,說的再多,亦能雞蛋裏頭挑出骨頭來。”

古仲氣樂了,不茍言笑的國字臉皮肉抽動了幾下,“那你是說我不該過問了?”

古緋屈指輕敲輪椅扶手,她望着古仲,眼神不帶半點閃爍,“此事再多說無意,現在,阿緋問大伯一句——”

她語氣停頓在那,身子微傾,粉如白櫻的唇尖一翹,如蠱惑人心的女妖,一字一字的道,“有那一能讓古家迅速壯大崛起的機會,大伯可想抓住?”

古仲面色一凜,他情感上很不想相信古緋這話,可理智上在跟他說聽聽古緋如何詳說。

一直在旁聽着的崔氏眼見古仲沉默,心知自己再不添把柴火,今日之後,便又不了了知了,她遂上前一步道,“機不機會什麽的,可以稍後在說,緋丫還是将你這幾日的去向說道清楚了,要有什麽不妥當之處,你大伯也好及時處理,日後也不會落人話柄。”

這話的言下之意耐人尋味的很,不輕不重的就認定古緋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可要比古婉婷的手段高出太多。

古緋漫不經心地攏了攏袖子,斜眼看崔氏,“伯母真要知道?”

瞧着崔氏想說話,古緋一口趕緊搶聲又道,“阿緋沒跟伯母說,那自然也是有考慮的,伯母非要知道,怕是影響了心緒,那就是阿緋的罪過了。”

崔氏瞥見古仲并未阻攔,便心知他也是有意讓自己試探,故淡笑一聲道,“緋丫這般有心,那我這做長輩的又豈能有事讓你一人承受,說吧,大家都在,人多法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