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緋奇異地笑了,嘴角上翹,弧度暗影深邃,黑瞳有詭谲冷光,“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隐瞞大家了。”

衆目睽睽之下,晃白又刺眼的日頭在頭頂熱烈的綻放,崔氏瞧着古緋那笑,忽的就心生涼意。

古緋高深莫測,她先是頗有深意地看了崔氏一眼,後又落到古仲身上,“不知大伯可還記得之前欺瞞了大伯母的那個假道人?”

不等古仲點頭,她又繼續道,“我一直覺得那道人蹊跷,居然這麽大膽,登堂入室地欺瞞到我們古家來,所以一直拜托琳琅閣的輕雲管事幫忙注意着,果然,幾日前,輕雲管事有信來說,有那道人的線索了,于是,我數日前就去了琳琅閣?”

崔氏終于知道自己的不安來自哪了,她唇動了動,不自覺地看向古仲,卻什麽話都不敢說。

古緋繼續,“輕雲管事告訴我,那道人前些時間突然暴斃而亡……”

聽到這,古仲眉心一皺,顯然也有點微詫。

古緋不動聲色,“因着這人死了有段時間了,輕雲管事建議,立馬趕去請個仵作驗屍,我一想,這樣可行,便同輕雲管事趕去曝屍的城郊荒地,那仵作驗屍要花好幾天的時間,阿緋本想回來,輕雲管事卻發現有人在琳琅閣外鬼祟游蕩……”

“後來,輕雲管事建議阿緋在琳琅閣住幾天,由苦媽佯裝出我還在古家的樣子蒙蔽對方,且那道人的死因沒着落,阿緋也不想大伯和大伯母擔心,便同意如此為之。”古緋娓娓道來,眼神誠摯而無邪,再是認真不過。

“那些鬼祟的是何人?”古仲聞問道。

古緋暗道一句,問的好!

可面上嚴肅,“阿緋之前也不知,後來仵作驗屍後說那道人的死亡時間,剛好是在蒙騙了咱們古家之後出的事,且還在道袍上發現有桂花頭油香味的婦人長發。”

說道這,古緋勾唇點笑,意味深沉的瞄了崔氏一眼。‘

崔氏眼皮一跳,她驀地握緊長袖滾邊,僵笑着說,“琳琅閣的輕雲管事?緋丫和琳琅閣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古緋冷了笑,“大伯母是不相信了?也罷,就好比阿緋自個也沒想到,一個道人身上出現婦人的桂花頭油香發絲一樣,簡直就是荒唐龌龊!”

擲地有聲的“龌龊”二字,讓崔氏心驚膽顫,幾乎是想都不想的她就道,“胡說八道,都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54、囚禁(補7.7)

更新時間2014-7-8 11:08:53 字數:2727

崔氏說完那話,她便已經後悔了,可她不敢轉頭看古仲一眼,袖中的手輕顫,強作鎮定,牽扯出淡笑,似想岔開話題的道,“伯母失言了,只是緋丫,自你回來後府門沒人将你當外人,你年紀也不小了,剛你大伯還在訓斥你大姐口不擇言,怎的你也犯這樣的錯誤了?”

一番話說的言辭懇切,責之切深。

古緋心頭冷笑,她剛才就已經給過崔氏機會,是她自個不安好心想看她笑話,豈知,誰看誰的笑話還不定。

古仲本就是精明的人,哪裏看不出這其中的古怪,可畢竟是有關自家的事,他還不願意在古緋這樣的小輩面前有所外揚,故當不知道的問,“咳,緋丫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古緋眨眨眼,她眉目帶促狹,權當自己聽不懂古仲的問話,答非所問的回道,“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麽?假道人死的古怪,也幸好是被曝屍荒野,也沒人追究,如若不然,只怕還要牽連到咱們古家,損了府門裏名聲不說,那一小撮的落發要是落到仵作手裏,指不定就指出什麽不幹不淨的事來了。”

古仲眉頭緊鎖,他餘光淺淡地瞥了崔氏一眼,帶明顯不悅地道,“機會,讓古家崛起的機會。”

古緋恍然,她眉梢一跳,有些話說到某種便适可而止,否則過猶不及,遂正了神色道,“日前的鬥墨會,大伯知道吧?”

古仲點頭。

古緋繼續道,“但大伯一定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見古仲露出凝聽的表情,便是崔氏都一怔,她便繼續道,“鬥墨會為真,獲勝者有好處可得亦為真,但無人知這只是一場琳琅閣豪賭的局而已,無論是小墨家還是黃家,落到頭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若這個時刻,在衆家勢衰之時,咱們古家強勢,推陳出新,還怕在易州不得一席之地麽?”

古緋話語中透露出的消息太過駭人,便是古仲都難以置信,崔氏嗤之以鼻,一邊的古婉婷半點不掩飾的就譏笑出聲。

言之鑿鑿,古緋只望着古仲,其他人她不理。

這事昨晚她想了一個晚上,她要做的事在旁人聽來是螳臂擋車對手勢力太過龐大,單憑她自家一人的力量,那是萬萬不行的,歸根究底,她還是要有自己的勢力。

琳琅閣雖說要扶持她,可在她看來,那始終是別人的勢力,保不準哪一天就被人賣了還不知,更何況其中還有個讓他摸不清底細忌憚的九先生存在。

古仲沉吟半晌,他不知自己該不該相信古緋的話,出于一個行商之人的謹慎,他問道,“這消息從何的來?”

古緋搖頭,心裏明白古仲的想法,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雖古仲同意她入主古家商鋪,可她還沒來得及插手進去,這便半點話語權都沒有,這種事也只得先征求古仲同意。

她想了下,“當我得知有鬥墨會這事之時,那會我還在琳琅閣,便想過古家也參與進來,後來輕雲管事跟我說,這事琳琅閣主人九狐王插手了,古家最好旁觀就是,如此,我才作罷。”

古緋說的煞有介事,這第二重的謊言她是說的半點都沒壓力,需知在琳琅閣這樣的勢力面前,古家這種二流小家族那也是沒有資格去詢問的,更勿論可見到輕雲,且也不知古緋如此大膽,彌天大謊豆敢牽扯到九狐王身上。

即便古仲有哪等關系從琳琅閣旁敲側擊,古緋也半點不擔心,此前琳琅閣說要扶持她,輕雲那種說法,她那裏肯信,如此還能看看琳琅閣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所以,從某種企圖上來說,她倒希望古仲去探聽消息,然後從蛛絲馬跡中摸出琳琅閣這背後的目的。

聽聞是從琳琅閣那邊來的消息,果然古仲表情就緩了幾分,心裏已經偏信了點點。

古緋再加把火,她嘆息一聲,“原本我準備着這次試試制同藥墨相仿效果的香墨,加入寺廟裏供佛的檀香,書寫之間可讓人凝神靜氣,長期嗅之,還可緩解郁結濁氣,既然大伯不想抓住這個機會,便當阿緋多事罷了。”

“不,”古仲當即道,他背着雙手原地來回走了幾步,後轉身瞧着古緋道,“容我考慮半日,不過香墨也是要制的,不管有無那機會,都能放咱們鋪子裏頭。”

古緋心頭冷哼一聲,她既然主動提及香墨,便知古仲是絕不會放過這種墨的,且還更貪婪,索性,她也只是心頭有一些隐隐想法,需要不斷來驗證,便随了古仲的意。

瞧着一場風波在古緋四兩撥千斤之下便要消失于無形,崔氏知事不可再為,且那假道人的事還壓在她心底,是以這會不敢再次激怒古緋,誰知她手裏還有沒有握其他證據,畢竟她算是看明白了,古緋将假道人之死這會抛出來,本就是讓她顧忌,禍水東引,沒了自己的撺動,古仲心挂香墨這種事,哪裏還會有人再提及她幾日不歸的古怪。

她眼神凝重,在心裏,将古緋單獨羅列出來,昔日種種,不管是在絕地或死地,她都能用恰當的手段反擊,并來個反轉大翻身。

崔氏終于承認,在這古家,沒人能算計過古緋,手段心計端的是高深莫測。

她再次緊了緊心,提醒了自己再不能輕易出手,等兒子古旻回來再說。

仿佛察覺到崔氏的注視,古緋轉頭,杏眼彎如月,粉唇一揚,就淺笑如春陽暖日。

可古婉婷卻沒有崔氏這般有理智,她只看到今日就要這樣不可了知,胸腔之中恨意薄發,她甚至在懷疑是不是古緋才是古仲的親生女兒,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追究,如若這等事歡了她和古婉秀,只怕早便被緊閉祠堂。

不得不說,心思早扭曲了的古婉婷如今是身在局中,半點看不出形勢輕重。

她沖将出來,指着古緋就朝古仲不平的吼道,“她不遵規矩,幾日不歸,誰知道她幹什麽去了,爹爹為何不懲戒?那是不是我與婉秀也如此為之,爹爹也無所謂?”

當着衆多下人的臉面古仲被質問,他拂袖怒道,“放肆!”

他還說說什麽,古緋視線在古婉婷身上轉了圈,搶在所有人面前晦暗不明的道,“大伯,容阿緋提個醒,大姐和墨玉華公子是有婚約的,琳琅閣此次的動作,現今誰也不知,咱們古家想要出頭,便只有快速的悄然的為之,當然小墨家也得瞞着,所以,大姐最近還是不要和墨玉華公子見面的好。”

古仲眉心細紋加深,古婉婷當即就想上前撕爛古緋的嘴,從剛才開始,她就已經打着稍後就跟墨玉華提個醒,畢竟不出兩月她嫁到小墨家,那邊日後才是她的支柱,古家麽?如今她恨尚且不及。

古緋太清楚這些人的心思不過,古婉婷的,古仲的,崔氏的……

她開口,加上最後一根舉足輕重的稻草,“當然,大伯若想一直被小墨家壓在頭上,那麽剛那話當阿緋沒說。”

話音方落,便見古仲大手一揮,對下人吩咐道,“帶大姑娘下午休息,沒我允許,不得出閨房一步,若墨玉華公子來府,就說大姑娘抱恙,不見客。”

此話一出,變相的等于将古婉婷囚在家中,沒半點自由。

*******************************************************************************************

(阿姽有話說:昨晚沒按時更新,很對不住大家,今天補上,阿姽這幾天在外地,有點不方便,盡量避免這種沒按時的情況發生。)

55、這事壞了

更新時間2014-7-9 7:33:38 字數:2246

自那一日之後,古緋又恢複了閉門不出的習慣,而古仲在當日晚些時,便差人跟古緋言,先将香墨制出來。

古緋早料到如此,可任她心機在深沉,沒有掌控古家鋪子,一些決定若古仲不同意,她也是沒辦法的,遂只有依古仲的意思,先制香墨,總歸事情到那步,即便古仲的路子走不通,她也只得想其他法子。

而要制香墨,是在藥墨的配方基礎上進行改動,重新配伍,不斷的進行配制,從而琢磨出最合理的配方來。

且她還有其他的想法,如果香墨制出來,能達到她的預想,那麽是不是代表着,能治頑疾的藥墨,只要改動配方,加入特殊的輔料,便能成有毒的墨汁,潑灑書畫,長久嗅墨香,便能讓人身子衰弱,再毒點,一命嗚呼未嘗不可。

當然這只是她由藥墨而得來的法子,模模糊糊,待落到手頭,還需她花時間反反複複的改善配方以及驗看。

是以,古緋幾乎吃睡都在與青墨院相連的小作坊裏,藥墨配方她一樣一樣輔料的改,每改一樣,便制一次墨丸,兩三日下來,因拿錘子捶打墨坯過多,使得右手連筷子都取不起來,還止不住的輕顫,一應穿衣吃飯都苦媽親力親為的伺候。

苦媽看的心疼又心酸,她不懂墨,制墨也幫不上忙,唯有每日晚睡之際,用熱燙的方巾為古緋敷上一敷,再輕揉慢按,松弛皮肉緩解酸痛。

暫不說古緋一心不管府門事撲在香墨上,但說古仲,那晚一夜未睡,他想古緋回古家後的前前後後所有的事都想了個遍,吃不準到底這次該不該信古緋的話。

第二日一早,他再三考慮,還是自個親自跑一趟,将能用上的關系全拜訪了個遍,旁敲側擊有關琳琅閣和小墨家以及黃家的消息,奈何小墨家和黃家這兩家在易州是大戶,諸多的事下面的人壓根就不知道,琳琅閣更是高深莫測,沒人知深淺。

半天過去,日頭正盛,古仲依然一無所獲,他坐在自家鋪子裏,差遣下面面生的夥計換上綢衣,裝模作樣的到小墨家和黃家鋪子瞧了瞧。

夥計帶回的消息,兩家平靜的很,哪裏有被琳琅閣坑了的跡象。

古仲當下謹慎決定,等古緋的香墨一制出,他便挪到商鋪裏頭來尋常的擺上賣就是,至于其他的,他按兵不動,等上一等再說,古家幾十年都這模樣,不好不壞,也不少這幾天的時間。

古緋不知古仲的決定,即便知道,她除了搖頭嘆息,另尋他法,也不會再有其他的話。

此時的黃家,古緋的一把火,将黃府裏的小作坊燒的幹幹淨淨,黃家有個習慣,黃品元對外人不甚信任,特別防着老匠人,故但凡是上品墨丸,不管是收藏的配方還是經典墨模,全都被黃品元收藏在小作坊裏,每次要用之時,都需他在場的情況下。

是以古緋下手,便找黃品元的軟肋捅刀子,那日在小作坊中制藥墨之時,她便已經不動聲色将整個小作坊打量了個遍,拿火,她也不是無的放矢。

黃品元反應不可不快,當晚,他便将府中下人威吓了番,不準将此事宣洩出去,待天一亮,就趕到琳琅閣,卻不想,那一等就是從早到晚,壓根就沒見到跟他簽下商契的輕雲管事,找人詢問,才知琳琅閣的輕雲管事已于數日前犯了閣規,被九狐王驅逐出閣。

黃品元只覺晴天霹靂,一口氣沒緩上來,差點當場暈厥過去。

他顫顫兢兢,有心想在琳琅閣鬧騰一番,可看着堂子裏分站兩排的黑衣大漢,這個苦果只得自己咽下,還無處發洩。

而那張商契,琳琅閣新來的管事初岫一看,當即撇嘴說無效,且那是跟輕雲簽下的,印鑒也是輕雲的私人印鑒,根本就不管琳琅閣的事,便是到了縣衙,黃家也是沒辦法的。

黃品元吃了個暗虧,幾乎是被人給擡回黃家,還好幾日沒下的來床榻,府中一應是由交到自家兒子黃如風手上,又有處事老道的掌櫃從旁盯着,黃品元還算放心,他更多的心思是到如何籌措銀兩,讓黃家渡過這個劫難在說。

要知道,琳琅閣九先生玩的這一手,單是那商契,因着琳琅閣往日的名頭在,當時沒說邊交貨邊付銀子,黃品元便先将銀子給了輕雲,只等挪出安置易墨的空地,就将那批易墨從琳琅閣拉回來便是,如此待大京墨家來人采買易墨之時,這便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黃品元算盤撥的響,諸多細節也考慮到了,為攀上大京墨家這層關系,他膽大到青天白日綁了古緋,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脅迫古緋參加鬥墨會,機關算盡奪得第一,哪曾想到頭來确是這樣的結局。

與此同時,不僅是黃家,整個易州諸如小墨家等家族,凡是參加了鬥墨會的,皆在九先生的算計之下。

在九先生有意為之,大京墨家要來易州采買易墨的消息,一個不落地吹到這幾家人耳朵裏,并适當的透露出琳琅閣恰好有一批易墨,誘餌之下,魚兒上鈎。

在與黃家簽下商契的同時,輕雲同其他幾家一并也簽了商契,無一例外,輕雲要求的都是先交銀子,後再搬運易墨。

也有像黃品元那班不疑有他的,家裏恰好有現銀,便積極地将銀子交到輕雲手中。

易州鳌頭小墨家,因着墨宴不在易州,小墨家暫由墨玉華做主,墨成同輕雲簽了商契之後,将自家的銀子投進去之時,還找到墨玉華支取銀子。

哪想,墨玉華以墨宴不在,無人批複支取現銀條子為由,拒絕開庫,并對大京墨家的消息半點都不心動。

墨成再是惱怒,可也不敢講墨玉華怎樣,只得忿忿甩袖出門四處借取銀子。

不過五天的時間,任憑黃家隐瞞的功夫如何厲害,還是有傳言流瀉出來,拿當輕雲只堪堪收了黃家和墨成以及另外一許姓家族的銀子。

九先生自然也是知見好就收的道理,雖這局在古緋預謀的基礎上他給擴大範圍,可他還是懂不宜做的過了,畢竟琳琅閣日後還要在易州做買賣,這種驅逐夥計管事的伎倆,只可為為,不可有二,是以算是達到古緋的目的,他便罷手。

當古仲知曉這苗頭之時,還等不及他有所動作,小墨家的墨宴便回來了。

墨宴歸來,當先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墨成在家族中的權利,并将人給看了起來。

古緋聽聞,頭一反應便是,這事壞了!

(阿姽有話說:酒店的網絡坑爹,起點後臺也坑,昨晚上好幾小時沒爬上來,簡直是喪心病狂……)

56、自立門戶

更新時間2014-7-9 23:13:29 字數:2114

墨宴年約四十有餘,面容十分年輕,卧蠶眉細長的眼,幾髯美須,不笑之時,威嚴又懾人。他穿着吉祥雲紋的鴉青色錦緞長袍,大刀闊斧地坐在高位,右手有規律地撚着串表面凹凸不平的佛珠,半阖眼盯着花廳中滿頭大汗的墨成。

整個花廳安靜異常,墨成斂耷拉着眼皮,雙手攏着放在将軍肚上,袖子半掩,無人看見他手正在止不住的輕顫。

良久,就在墨成以為墨宴已經眯着眼睡着之際,低沉的嗓音在整個花廳突兀地響起——

“老五,這些年你可是對我不滿了?”墨宴目光落在自己右手邊,瞧着佛珠一粒一粒從指腹劃過,最後帶人的體溫,他就平靜的問道。

墨成指尖一抖,額際大顆大顆的冷汗兢兢滑落,他一言不發,心裏在揣測墨宴知曉多少的事。

沒得到回答,墨宴将右手的佛珠交到左手,繼續道,“多的我也不想多說,老五你老實跟我說,你拿了多少銀子出去,在外面又借了多少送到琳琅閣?”

墨成嘴皮子動了動,他眼皮一擡,看着墨宴那張沒半點笑意的臉,心底一沉,想說的話像石頭一樣瞬間沉到幽暗的湖底,依舊一聲不吭。

墨宴眉頭微皺,他緩緩起身,幾步到墨成面前,語氣有嘆息,“老五,你以前……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是誰跟你說了什麽麽?”

聽聞此話,墨成腦子裏閃過古緋不見日月的蒼白小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何種心理,當即問道,“大哥,十年過去,墨徽堂哥一家當年到底是怎麽死的?還有墨緋,你确定她是被接到大京主家過好日子了?”

說着,他便想起古緋那雙不|良于行腿來,

墨宴面色剎那陰沉,細長的眼瞪着墨成,眼底明滅不定的漆黑暮霭能将人給一口吞了去,“老五!”

他冷喝了聲,帶着顯而易見的厲色,“你該知道我的規矩!”

墨成記得古緋曾說過,自己爹娘墨徽的死和墨宴脫不了幹系,這會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墨宴,企圖從他眼瞳之中看出什麽來。

“啪”一聲,墨宴撚佛珠的動作一頓,繼而狠狠地拍在案幾上,佛珠同案幾碰撞,就發出刺耳的響聲,“混賬,老五你竟然懷疑我?懷疑你的大哥?”

他氣哼哼地拂袖,來回走了幾步,又指着墨成憤怒地道,“老五,我告訴你,十年前我怎麽跟你說的,十年後我還是那句話,墨徽的死和我墨宴沒關系,墨緋當初被大京墨家的老夫人接走,你也是親自看到的,如今你倒突然想起懷疑我來了?”

墨成眼色有閃爍,他與墨宴對視片刻,稍稍撇開,又問,“既然墨緋是被大京墨家的老夫人看中,拿為何我們易州小墨家沒有像其他分家一樣,雞犬升天,十年過去,墨緋也及笄了,她制墨天賦了得,哪裏會有不提攜分家的道理。”

很多年前,他便懷有此問,當初還一直能用墨緋年紀還小為由來說服自己,可這會,墨緋親自站他面前,那模樣,明明十五年華,瘦弱的卻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一般,哪裏是像過好日子的。

墨宴沉默,他順手将佛珠套在腕間,背着雙手,面色不明地虛空望着花廳外面,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話,“老五,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你何必再問,有些不該你知道。”

墨成抿唇不語,只是身上有冷意彌漫出來,“既然大哥這麽說,那小弟日後不問便是。”

墨宴稍覺安慰,他語氣緩了緩,點頭道,“你理個單子出來,看在琳琅閣折了多少銀子進去,最好能讨回來一些是一些……”

然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墨成冷硬的打斷,“大哥能者多勞,這種事自然要大哥親自出馬才行,小弟還是安心做個小掌櫃就是。”

說完,墨成撩起長袍就要往外走。

墨宴心頭那點耐性宣告耗盡,細長的眼眯起,美須顫動,“站住,老五你回來講話說明白!”

墨成也沒心思在說什麽,他腳步停住,卻連頭都沒回,“沒什麽不明白的,大哥若不放心,自然也可以将小弟撥去其他郡州,像三哥和四哥那樣。”

墨宴身子一震,他的目光隐帶失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五你居然一直覺得老三在海外,老四在雲離國都是我一手故意為之,然後好掌控小墨家不成?”

“難道不是麽?”墨成轉頭瞥向墨宴,白面斯文的臉上譏诮地笑了。

墨宴只覺面前的墨成着實陌生,這麽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有這感覺,昔日的墨成,雖不說能成多大氣候,可總也聽話,他就願意提點着。

可現在,他只是去了其他郡州一趟回來,怎麽墨成就像是變了個性子……

他的思緒猛然打住,擡眼無比嚴肅的道,“你之前跟我說其他郡州的上家出了點問題,需要我親自去處理,可也是故意将我支開易州?”

見墨宴反應過來,墨成唇邊的嘲諷之色越發深邃,他上唇的一字胡動了動,只是笑卻不答。

這一瞬,墨宴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他眸色深沉地望着墨成,難辨好壞。

墨成幹脆轉身,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想來也不用大哥吩咐,過個兩三日我就自行出州,無論哪個地兒安身,都不用大哥操心,我也會和三哥四哥一樣,将小墨家的勢力發展出去……”

他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充其量也只是像給墨宴添添堵,真要說離開,他也沒那準備,可哪想——

“不用兩三日,”墨宴開口,他單手撐頭,眉目間多有疲憊,“就明日吧,你若直要離開,就明日出發。”

頓時,墨成像是突然扼住脖子提溜起來的鴨子,唇張着可說不出一個字來,臉上有難以置信的意外。

墨宴低垂眼眸,當沒看見墨成神色,他繼續道,“折在琳琅閣以及你外借的銀子,我會給你善後,連同行囊今晚我就會讓人給你準備好,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你定了便跟我說聲……”

說道這,他語氣頓了頓,擡眼正色墨成,“既然你選擇了和老三老四一樣的路子,那麽也該知道,日後家裏是不會給予半點助力,一切都只有靠你自己,算是……自立門戶……”

57、手足都給砍了

更新時間2014-7-10 20:57:43 字數:3340

無人打擾的小作坊,古緋從墨模中取出陰幹的墨丸,用打磨錐将之邊角磨的光亮圓潤,指腹摩挲而過,滑且不刺手,方才作罷。

她也不描金繪制,立馬取來硯臺,長袖揮動,研磨出墨,毫筆飽蘸,落到白紙上,低頭淺嗅,立馬眉頭就皺起了。

味還是不對,其他輔料加重了,将檀香的清幽給掩蓋了,她随手将墨丸仍在一邊,換了支毫筆,在寫滿配方的紙上删删減減,或沉吟片刻或眉頭輕鎖,待經過仔細思量過後新的配伍方子出爐,古緋丢開筆,抓住煙炱開始重新制墨。

苦媽面帶憂色輕手輕腳進來的時候,恰好古緋正在稱重檀香粉末,眼梢瞥見苦媽,手上動作也沒停。

苦媽掩上房門,考慮了會,順手為古緋遞上裝料的托盤,小聲地道,“姑娘,墨宴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将墨成給差到其他郡州去,明日午時出城。”

古緋手一抖,小秤盤裏地料全撒了,她低頭看着撒出的檀香粉末好一會才道,“除此之外,墨宴可有其他動作?”

苦媽搖頭,手邊拿帕子開始清理撒出的料粉,“這倒沒聽說,姑娘在琳琅閣的布局算是失敗了,小墨家入局不深,不會有黃家那麽損失慘重。”

古緋眸色微斂,她将小秤放回架子上,又将墨模放回原位,那失敗的墨丸半點不可惜的抛進一堆廢料中,這才問道,“琳琅閣那邊可是将銀子都送過來了?”

苦媽将古緋的神色盡收眼底,知曉古緋對墨成還是有那麽點血緣親情在,“昨個九先生就差人送過來了,一并是紋銀五千兩,兼之……”

“不用回禀,”古緋擡手打算苦媽的話,“苦媽你收着便是,不過,我要的只是四成,看來這次九先生還賺的不少。”

需知,尋常普通百姓家一年的開支用度也不過區區一二十兩銀子而已,古家姑娘的每月份例是三兩,這一大筆的銀子古緋卻讓苦媽自行收用,也不怕被中飽私囊了。

苦媽表情一凜,她心頭同樣震動,情緒複雜的理不清,只得默默将古緋的信任暗藏心底,日後用行動來不辜負了便是。

她遂低頭應道,“是,老奴省得。”

古緋示意苦媽推她出小作坊,“查查墨成在琳琅閣折了多少銀子進去,按照這數目的翻倍,明個正午之前準備好,我去送送他,怎麽說,從前他對我也頗多照顧。”

苦媽應下,将古緋安置到花廳,自己就去忙活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苦媽準備妥當,自己挎着竹籃,推着古緋大大方方的從古家正門出,一路招呼到底,就誰都知道古緋一向不出門的古緋今個也跟同出門轉悠。

在古家府門外十來丈的拐角處,苦媽早雇了馬車在那等着,馬夫也是懂規矩的,見到來人頭便低着,眼皮也不擡一下。

苦媽跟着上到馬車,撩開簾子叮囑馬夫趕的穩些,沒旁人後,她才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來讓古緋點點,“姑娘,這是一千兩,老奴依着您的吩咐,準備的雙份,您瞧可夠?若不夠,老奴這裏還有多備的。”

古緋接過,随手一撚,抽出其中兩張還給苦媽道,“八百兩就好,夠他創下一份自個的家業,日後若是了我能……算了,日後的事日後在說吧。”

苦媽不知古緋沒說出的話是何意思,即便想接口也無從說起,她沉默的将那兩張銀票放回懷裏,往簾子外一探,“姑娘,城門口到了,是将墨五爺請上馬車還是老奴送您下去?”

古緋斜眼瞧着馬車外明晃晃的日頭,有疏影橫生的深淺暗色在她臉上明滅不定,她便口吻淺淡地道,“出城門,找個僻靜的地方,送我下去,要是他行經,便請過來。”

聞言,苦媽轉頭對馬夫吩咐了聲,車輪轱辘轱辘轉動,飛快就出了城門。

墨成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背井離鄉的今日,他出了小墨家大門,就一輛馬車,安置妻妾子女,随身一小厮,行李再一駕馬車,如此而已。

墨宴背剪雙手站在大門石獅邊,日頭将他腳邊的影子拉長,讓他面目模糊不清,那雙細長的眼中只是淺碎的金黃日光,除此再無其他的顏色。

最後走出小墨家,墨成還是按照規矩對墨宴行了一禮,也沒多餘的話,就那麽衣衫決絕的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裏,沒人說話,墨成閉目,妻子方氏神色不太好,可還知道要先将膝下的一兒一女安撫妥當,妾室柳姨娘眼眶通紅,馬車都已經走遠,她還沒放下簾子,一直往後張望越來越看不見的小墨家。

心下寒涼,要說墨成心底沒半點怨恨,那自然是假話,他知自己多半是被古緋算計了,可這種事,也是他早就對墨宴心有不滿,才至于生了旁的心思。

他清楚的明白,就算古緋不出現,他同墨宴之間的矛盾也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所以,他是個失敗者,只是他從未覺得墨宴那般陌生,心底掩藏的秘密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暗巨獸,不對任何人講,十年前墨徽的死是一件,墨緋去到大京墨家,十年後卻雙腿被廢的歸來,又是另一樁……或許還有其他的,他壓根就不知道。

他無心去探究什麽,想知道也不過是為了防備有朝一日而已,為自己的安危防備,為自己的子女防備。

墨成有的沒的的想着一些事,才出城門,他便感覺馬車停了,小厮在外面道,“老爺,有人說想見老爺,為老爺送行。”

雖覺意外,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到底是誰來為他送行,墨成還是下了馬車,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