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小厮到出城官道的一旁密林之中。

“是你!”眼前淺綠色衣裙,安坐輪椅上,面目有淡笑,看着他不言不語的人不是古緋是誰。

古緋細長的娥眉一挑,“如若不然,五叔以為是誰?”

墨成搖頭,他不甚好臉色,“你是來看我笑話麽?被趕出家門,背井離鄉,到底凄慘落魄到何種地步是吧?”

古緋不說話,那雙點漆黑瞳倒映出墨成的身影,再是清晰不過。

一瞬間,仿佛怨恨的情緒有了出口,墨成繼續道,“我是你五叔,自問沒有對不住你的時候,你為何那般坑蒙算計?”

“現在,一切都如你所願了,老三在海外,老四在雲離國,我也要離開易州再不回來,整個小墨家就只有墨宴一人,我知你恨小墨家,當年你爹娘不願你小小年紀就被迫離家,是墨宴是我們這一房的想要回歸大京墨家,逼迫到你一個總角小兒的身上……”

“所以,你巴不得小墨家敗了,如今,你只要弄垮墨宴,整個小墨家就完了,就完了……”

說着,墨成哈哈大笑起來,上唇一字胡顫動,他就連眼淚都笑出來。

古緋粉唇緊抿,她一字不落的都聽着,見墨成說完了才幽幽開口,“是,五叔說的都對,我不會否認什麽,這裏是八百兩銀子,侄女想着五叔到了地頭,必定人生地不熟,很需要銀子才是。”

沒有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即便墨成此刻情緒不穩,亦然,他瞧着古緋拿着銀票的手,纖細潔白,連手背微浮的淡青色筋脈也能看清。

他怔怔無言,強烈的想嚎啕大哭的感覺湧上心頭,仿佛是來勢洶洶的洪澇,無法遏止。

他無法面對古緋,連同伸手接那銀子的勇氣也沒有,良久之後,他艱難地掀唇道,“對不住,五叔不該怪你,怎麽說你也是晚輩,是五叔這幾個叔伯無能,想要回歸主家,當年也不該犧牲你一個小姑娘……”

古緋笑了,她單手摸了摸眉骨,杏眼眯起道,“五叔,說什麽話,那十年……我在大京墨家過的很好……”

“過的很好,腿都廢了,叫過的很好!”墨成大吼出聲,眼角都還帶濕潤。

古緋沉默,她撇開頭,對墨成突入其開略帶關心的話語,她已然不習慣。

墨成的視線在銀票上掃了眼道,“銀子你自個留着,往後有銀子日子也好過些,五叔不需要。”

古緋嘴角翹起,笑的沒半點算計,“五叔,我自然是有的,五叔若是擔心阿緋的往後,便權當這銀子是我借與五叔入份子錢,以後五叔飛黃騰達了,來接阿緋便是。”

這麽一說,墨成也就不推卻了,他大方地拿了銀子道,“這樣也好,過個幾年,五叔就來接你,日後不嫁人也沒關系,五叔還能養你一輩子。”

心下有暖,有些話古緋也不說破了,她見墨成準備妥當了,還是多說句,“五叔性子謹慎,适合守業,這自立家業,五叔還得大膽一些。”

這些,墨成自然是知道的,從前墨宴也去說過類似的話。

古緋考慮下,眉目正色,“如果可以,五叔還是入其他的行當吧,制墨還是不要在碰了。”

墨成詫異,多餘的話,他直到不能多問,遂朝古緋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眼見無話可說,時間也耽擱久了,墨成唇動了動,轉身與古緋告別出了密林。

苦媽從樹後轉出來,同古緋一起瞧着墨成遠去的背影,“姑娘,回吧,墨五爺知曉你的心意就好。”

古緋低笑了聲,她手撫眉眼,遮了表情,語調古怪地道,“心意?我哪裏有什麽心意,來往皆是算計,像五叔說的,我不過是将墨宴的手足都給砍了,剩下的才好對付而已……”

苦媽無聲笑了下,古緋說的話,哪些真哪些假,她也不戳破,作為奴才,姑娘說太陽從西邊起來,她也得應和着說是。

兩人旋身離開,輪椅轱辘,在密林落葉上留下層層痕跡,直至不見。

半晌,有響動從密林深處簌簌響起,緊接着是暗紫色長袍,手持折扇的墨玉華轉了出來去,他手心敲着折扇,先是看了眼前墨成走的方向,後才是古緋離開的另一方向,低頭想了片刻,他腳步一擡,跟着古緋身後而去。

58、多日不見,甚是挂念

更新時間2014-7-11 23:43:31 字數:2150

古緋前腳回古家,後腳墨玉華便跟了過來,他瞧着人影消失在府門之內,俊逸的面容神色深沉不明,他心裏隐隐有某種揣測,聯想之前墨成的反應,一時之間,心緒難明。

“喲,墨大公子,您怎的過來了?”有下人認出墨玉華,趕緊上前行禮道。

墨玉華回神,嘴角習慣性上翹,端起儒雅斯文,颔首道,“路過此地,過來看看婉婷。”

說着,他自行進門,撩袍就要往府裏走。

那下人平素只是個守門看戶的,只道墨玉華是府裏未來的姑爺,有心巴結讨好,故并不加以阻攔,反而熱情的道,“墨大公子慢走,大姑娘這幾日都在閨閣未曾外出,想來定是專程在等公子來着。”

聞言,墨玉華冷淡淺笑,一派世家子弟溫潤有禮的模樣。

古府他向來很熟悉,跨過影屏,繞過廊檐,眼見周圍沒人後,墨玉華情不自禁的頓腳,沉吟片刻,腳步一轉,便拐向了青墨院去。

青墨院的位置很偏,因着古緋地位尴尬,也沒幾人愛往這邊來,是以墨玉華一路走來,居然未遇見半個下人,他眉一皺,心對古家大房起了不滿。

古緋正在院子裏,将最近制的墨丸,不論好壞,皆一字擺開,一般大小的墨丸,相同的模樣,在外人看來,很難分辨一二,可在古緋眼裏,她只用嗅一嗅,便清楚明白。

這些墨丸全是琢磨香墨過程中制的失敗瑕疵品,味濃淡不同,色也有細微的差別,在古緋眼中,全上不得臺面。

她手邊鋪陳開白紙,飽蘸毫筆,從第一枚墨丸開始,在藥墨原來的配方上斟酌減量,後到第二枚,如此反複,很快白紙上便寫滿黑字,密密麻麻或大或小,有補充有備注。

臨到最後一枚墨丸,古緋字落之後,她娥眉緊鎖,重新拿了白紙,将改過之後的配方重新謄寫在上面。

末了,她看着那配方思考良久,毫筆拿起又放下,猶豫不決好幾次,才最終定下香墨配方。

至于這又一次的配方是否成功,還需她在照着制墨一次,出了墨丸才能看到效果。

墨玉華在青墨院的門口站了許久,陰影投落到他身上,就為他鍍上深淺不一的黑灰白三色,他的目光專注而認真,從古緋的五官一一而過,最後落在她那雙半斂的眸子上,越看越發覺得那容顏像極記憶中的某張臉。

“墨大公子?”事忙過來的苦媽從其他院回來,第一眼就見墨玉華颀長而立的身影,她驚叫一聲,言語之中暗藏戒備,“您是有事?”

墨玉華輕描淡寫地瞥了苦媽一眼,敷衍地點點頭。

古緋自然也是聽聞了的,可她連頭都沒擡一下,只握毫筆的手一抖,墨汁飽滿的筆尖墨跡灑落,污了白紙。

墨玉華邁腳進來,古緋慢條斯理的重新抽了張白紙覆在書寫有配方的紙上,又蘸了蘸墨汁,徐徐落筆寫了篇修身養性的古佛《金剛經》。

“阿緋,”墨玉華出聲,上下唇微分,齒同下唇一碰,那尾音就帶出溫柔又悱恻的味道來,“好興致,不過,寫字需要擺上這麽多的墨丸麽?”

古緋停筆,順手擱在筆架上,擡頭望着墨玉華,面無表情地回道,“個人嗜好而已,不然,墨大公子以為是為何?”

墨玉華低笑出聲,他目光在古緋眉目之間搜尋昔年熟悉的影子,嘴裏卻道,“我以為,阿緋是在試墨,剛見你每個墨丸都仔細驗看了來。”

明知瞞不過,也沒什麽可遮着掩着,古緋索性大方承認,“也算是。”

這當,苦媽從屋裏搬了張圓形的錦杌來,眸色不明地看了墨玉華一眼,才頗為不放心的進膳房泡茶去了。

墨玉華權當是自個家中一樣自在,他掀開袍子,四平八穩地坐下,伸手虛引,“阿緋繼續,我在旁看會就是了,不耽誤你。”

古緋總覺得今個的墨玉華有點古怪,可到底是哪裏不對,一時半會她也說不上來,她眼神灼灼地望着墨玉華,一字一句的開口問,“墨大公子,有事就請直說,如若不然,阿緋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不便多留公子,想必這會大姐找公子也找的急了……”

然,她話未完——

墨玉華啪地打開折扇,随意搖了搖,耳鬓細發拂動,他就道,“不,我專門來看阿緋的,多日不見,甚是挂念,且剛才我過來的時候,沒人看見,青墨院這邊少有人來,誰敢亂嚼舌根,在這易州,起碼我還是有點那等能耐的,所以,阿緋不必顧忌什麽,當我不存在就是。”

聽聞此話,古緋終于知道心裏那點古怪感是從哪裏來的了,平時的墨玉華絕不會張狂帶輕浮的話來,可這會的墨玉華,不僅如此,還那般明顯的表現出沖着她來的傾向。

她注視着墨玉華,眼不帶眨,将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收進眼底,半晌之後才道,“公子意欲何為,還是直說的好,省的猜來猜去。”

墨玉華緩緩地收了折扇,連同他臉上那點笑意也一并收了,“聽聞古家大夫人,也就是婉婷娘親,為了彌補婉婷生養困難,已經決定在你們幾個姊妹間擇一人同嫁于我,不知這事,阿緋如何看?”

聞言,古緋心裏凝重了一分,蒼且白不見日月碎光的臉上浮起絲縷如水草的淡笑,“這事,公子該去問大姐才是,我只是個不|良于行的廢人,哪裏知道那麽多……”

墨玉華揮了下手再次打斷古緋的話,“阿緋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話到此處,他傾身離古緋近點,折扇在唇邊一豎,俊逸的臉上有深邃暗影倏生,像極潛伏在豔麗花朵之下的食人巨齒野獸,有着點滴的邪佞與黑暗,“你可願意到小墨家來?”

比常人都大的黑瞳驟然緊鎖,折射而出的氤氲暮霭仿佛深淵寒霧,古緋聽見自己以一種清冷入冰渣的聲音在道,“願意?公子莫不是說錯了?規矩姑娘家,自然是所有決定皆有父母之命為主,哪裏有願不願意一說。”

言盡于此,她不知墨玉華究竟想幹什麽,遂以守為攻,立馬就在自己周身豎起城牆,将這話之下可能有的任何意思都揣摩千百遍。

(阿姽有話說:今天終于到家了,後面的更新都不會再有延遲之類的情形發生了,還是準時晚上23點。)

59、墨寶拍賣會

更新時間2014-7-12 23:09:04 字數:2191

長條形的墨丸,白梅綻放的素紋,研磨出的墨汁濃郁粘稠,玄色幽然,一如化不開的情愁。

古緋執筆輕蘸墨汁,長袖拂過白紙,她落筆,卻只簡單地寫了個“一”字,蠶頭燕尾,大氣之中不乏娟秀,铿锵又有力。

那墨汁,深淺有度不暈染,從字跡的外圍到裏的深邃起來,猶如色澤不一的年輪。

古緋俯身輕嗅,自左向右,在擡起頭時,她眉目舒展,粉唇帶上翹,倏地就笑了,這依着最後一道配方制出的墨丸,那幽幽的檀香味,就和廟宇中的佛香一模一樣,初始只是淺淺的味,可随着字跡幹涸,檀香越發的濃烈。

古緋相信,随着時日長久,用這墨丸書寫的墨寶,就會越發的香味悠久,再和着紙帛特有的芬芳,那香味自然便是別有不同。

香墨成功制出,古緋卻沒了歡喜的心思,她将毫筆擱回筆架,雙手合十撐在輪椅扶手上,腦子裏想着的卻是那日墨玉華那番意味深長的話。

她并未給墨玉華确切的答案,也很明智的沒有深追究底,墨玉華似乎并不急于逼迫她,只那麽問了,就施施然離開。

古緋面無表情,暗影藏在她白如瓷的脖頸間,濃郁一如硯臺之中的墨汁。

之前,她在藏墨會诓下古婉婷身子生養困難的謊言,為的是讓小墨家和黃家生間隙,最好能斷了兩家的姻親,在發現墨玉華将計就計,對古婉婷的心思并不純後,她便熄了心思,轉而将精力放到了應對滴血認親那次的認祖歸宗上。

後來,古婉婷像瘋狗一樣,逮誰咬誰,她也就不再将這事放心上,可卻不曾想,墨玉華在這時候又提起。

起先,崔氏本欲讓她與古婉婷同嫁,被古仲擋了回去,轉而便打起了古柔的心思,古柔自知難逃一劫,遂裝瘋賣傻,這一裝還就一直到現在,若不是眼見古婉婷嫁期臨近,只怕所有人都會忘了她去。

古緋伸手揉揉眉心,她将那枚香墨收斂好,根本不留紙質的配方,一應配伍在她心裏清清楚楚。

苦媽過來的時候,古緋淡淡吩咐了句,“晚點找古仲過來,就說香墨成了。”

想不通墨玉華的心思,古緋只得暫且放下,她收斂心思,将精力花在接下來的事上。

按着她原來的計劃,這裏不管是小墨家還是黃家亦其他幾個家族,都在琳琅閣面前吃了虧,正是現銀緊缺的時候,黃家若在這時推陳出新,專門開一場墨寶拍賣會,大量收攏市面上存在的現銀,不僅能快速的積累銀子運轉鋪子,若再收買幾個經驗老道的制墨師父,便還能給這幾個家族狠狠一擊。

到時,配方掌握在她手裏頭,黃家得了莫大的甜頭,古仲定是野心澎湃,斷然不會再想過重新要死不活的日子,但凡是有點**的行商之人,便沒有不想獨霸鳌頭的,古仲亦然。

要達到如此目标,古仲能倚靠的,唯有她——古緋而已,即便是不日古家嫡長子古旻回來,一切早成定局,古家已是她說了才算。

且她回易州尚茍活于世的消息傳到大京,那時也不怕,她紮根易州,堪堪算有安身的資本。

可以說,古緋的謀算一環扣一環,周密而謹慎,但她唯一沒有料到的便是古仲的膽量。

當她眼瞧古仲盯着香墨雙眸發光,可眉目之間仍有暗藏的猶豫不定,縱使已經騎虎難下,古緋也只有最大程度的慫恿古仲。

她向來擅謀算人心,古仲的反應和選擇也了然于心,可她忘了,古仲骨子裏缺乏大膽冒進,古家這點家業,讓他安逸了好幾十年,他想成為易州鳌頭,可更怕的是将這點家底給敗的精光。

心有嘆息,古緋抿了口涼茶,指着古仲手裏的香墨道,“我敢說,這香墨在易州是獨一家,何為獨一家,大伯該比阿緋還明白這香墨的價值才是,多的不說,但言這香墨一送到上面去,指不定日後廟宇殿堂之中的墨丸就全部替換成這種帶佛香的墨丸,畢竟,最接近佛祖的東西,必定也是要最有靈性的。”

所謂的“上面”,不用古緋明說,古仲也明白指的是誰。

大殷盛墨,不僅是文人墨客喜之,就是尋常百姓,對這東西也是豔羨不已的,誰若有一枚,那是可做傳家寶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墨,不僅是**雅士學富五車的象征,更是一種內斂風華的高潔。

渾身玄色,清而不透,暗而不明,才是隐而不發,秘而不宣的隽秀內裏風骨。

故,大殷自開朝之初,便設有專門的務墨司,專監管墨丸,和墨商會不同,務墨司隸屬皇帝,禦庭所用貢墨,皆從務墨司所出,每四年一次的争選貢墨,便是務墨司之職。

古緋說的“上面”,指的便是務墨司。

古仲撚着手裏的香墨,雖樣式不精致,可耐不住清幽雅韻的檀香淺味,一絲一絲一縷一縷,沁人心脾,霎時就讓人覺心神洗滌般的舒暢。

他心中天平搖擺不定,知曉古緋說的是事實,這香墨卻是難得,在整個大殷算獨一無二都不為過,可他也擔心一旦押錯了寶,古家那便是萬劫不複的結局,畢竟,他對古緋并不是完全的放心信任,半道回的古家,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那場認祖歸宗有多大的貓膩。

古緋不是不知古仲的擔憂,她輕咳一聲,加重砝碼,“大伯下不了決心,那麽阿緋便将這香墨配方賣于小墨家,總歸大家是姻親關系,今個都八月十六了,沒多少天日,大姐嫁過去後,小墨家總不至于便過河拆橋,不管我們古家了不是……”

“不行!”

古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古仲打斷。

古仲深深看了眼香墨,他撚着黑須,眼帶精光地望着古緋,“緋丫,你老實跟大伯說,你的制墨技藝到哪一步了?”

做決定之前,古仲還是保守地探一探古緋的底在哪。

勾了勾嘴角,古緋面有嘲弄之色,“如果阿緋說已經到墨師水準,大伯聽了是不是覺得安心些?如果是,那麽大伯就權當是吧。”

古緋誇大了說,半點實話都沒有,現在還不是将所有底牌盡數掀出的時候,讓古仲知道了,指不定日後還怎麽利用她。

古仲見探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來,他沉吟良久,後一咬牙,斷然道,“只一種香墨,還不足以開一場墨寶拍賣會,緋丫你若能再有幾種香墨級別的上品佳墨出來,這拍賣會,大伯定然支持到底。”

60、夜長夢多

更新時間2014-7-13 23:28:36 字數:2522

古緋當然沒照古仲所言,制出其他的佳墨來,她只是從古家庫房裏挑選了質地勻稱,紋理好看的木料,精心雕了幾套墨模,其中一套九子墨模,被雕成龍生的九子模樣,各種姿态栩栩如生,湊成一套,端的算極品墨模也不為過。

對于香墨,古緋只打算改善一種配方就夠了,新的墨丸的出現,即便只是古緋這種在原有配方上進行改善,那也是需要花費巨大的時間和心力的。

而古緋,目前最缺的便是時間,她不能給易州那幾個家族喘息的時間,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好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當,将坊間的現銀收攏,特別還是墨宴回了小墨家的情況下。

墨成的出走,給她敲了一記警鐘。

墨宴不比墨成,在他掌家的幾十年,小墨家就由大京墨家一個被驅逐的分家,到至今的易州鳌頭,誠然和上一輩人家業的積累分不開,可也是墨宴自有一番手段,小墨家才有今日的蒸蒸日上。

古緋幾乎能預見,等到墨玉華繼承小墨家家主之位,那便離回歸大京墨家真正的時日不遠了,畢竟這兩父子都可謂是虎父無犬子。

二日後,古仲趕到青墨院,古緋早準備好了,一應用來壓軸的物什,都讓苦媽用細絹墊襯了,一一擺到案幾上,方便驗看。

東西并不多,不同樣式的香墨各有十枚,這十枚的香墨味道有少許的差別,不過大抵都沒逃脫檀香的範疇,後是套墨五套,形狀更為精致,上描金紋,專門放在朱紅色的墨盒中,那墨盒大氣簡單,沒過多的花紋,卻自有不同的樹紋浮現,典雅之中不乏雍容,這五套套墨用來珍藏送人最好不過。

随後是四套墨模,其中那套九子墨模,古緋單獨放一邊,準備給古仲拿來用做鎮店之寶。

古仲心花怒放,不過他面上半點不顯,這老狐貍過目之後,居然還皺眉看着古緋道,“緋丫,東西是很不錯,可是是不是少了點?”

古緋心裏冷笑一聲,她手裏不斷摩挲着紅玉狐貍墜子,嘴上淡淡的道,“少?大伯別說不知道光是這些東西,就需要花多少的心力,如今阿緋可是身子都還沒養好來着。”

就差沒直接說古仲貪得無厭了。

古緋撚着黑須,平時不茍言笑的國字臉笑的僵硬,“咱們古家還沒開過拍賣會,大伯這不是擔心麽?要是這拍賣會開的不成功,豈不是浪費了緋丫的心思。”

實際上,古緋最不待見古仲這樣的人,得了便宜還賣乖,要是換個蠢笨沒那麽多心眼的,指不定被賣了還幫古仲數銀子。

古緋面色冷了幾分,眉目之間生了不耐的神色,“那麽,大伯想要如何?”

口吻已然冷了。

古仲是人精,哪裏看不出古緋的表情,他讪笑幾聲,“除了香墨,緋丫可還會制其他的墨丸?”

說來說去,還是想在古緋身上挖點名堂出來。

古緋直白的哼了聲,這會,她連虛以為蛇的心思也沒了,“既然大伯嫌少,那這拍賣會就算了,苦媽,将東西收起來,回頭幫我請封禮之公子過來,就說我有墨丸要賣。”

苦媽瞟了古仲一眼,面無表情地應道,“喏,姑娘。”

話落,當即幾步到案幾前,伸手一斂,動作粗魯的就将墨丸拂進手邊的托盤中。

“慢着,慢着,”古仲趕緊上前,揮袖攔住,“緋丫急什麽,大伯忘了跟你說了,之前想着既然是開拍賣會,邊早早的吩咐作坊裏的老師父用上了拿手的絕活,這會作坊裏應該也有一批墨丸,質上雖不及緋丫制的,可也算不錯的,能夠堪用。”

微勾唇角,古緋朝苦媽點了點頭,“拍賣會的一切,就勞煩大伯費心了。”

言下之意,開始趕人了,古緋實在是沒了和古仲周旋的心思,她覺這人靠不住,如果将收攏現銀的事交到古仲手上,十有八九這局會輕易的就被墨宴破去,她得從別處想法子。

古仲帶着墨丸墨模滿意地離開,古緋看着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沉吟了會,将手上的紅玉狐貍墜子遞給苦媽道,“待會,我列個單子,苦媽跑一趟去找九先生,就說我借用琳琅閣的一些小玩意用用。”

苦媽點頭,面有憂色,不過瞧着古緋那模樣,欲言又止了瞬,還是将心頭的話給壓了下去。

古仲準備的拍賣會是在三天後,古緋算着時間,她趁苦媽去琳琅閣的時辰,自行到小作坊,瞧着案幾上制墨用具,娥眉緊鎖,理了理思緒,執筆在鋪陳的白紙上,書寫下自己擅長制的墨丸,其中沒有特別出彩的墨丸,她考慮後,又提筆劃掉,如此幾次後,滿張白紙上,剩餘的就只有初初三四種墨丸而已。

且這三四種墨丸都還是大京墨家的招牌墨丸,只要她一制出,不做手腳變動一下,一擺上架,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門道。

她不敢冒這個險,只得在墨模上做改變。

而三天的時間,滿打滿算,她也只能制出兩種墨丸,每種超不過三枚,這還是要她不眠不休,重新刻墨模,便是沒有時間了。

古緋心有嘆息,如若是在從前的大京墨家,墨模的事根本不用她操心,墨家自有專門的刻模師父,個個都是手藝精湛的,就是制墨時煙炱的處理,都有學徒争先恐後的來做這等雜事。

可現在,所有的一應事由,不得不由她自己來做,想到這裏,撇除個人私怨不談,她對大京墨家這種等級嚴明,分工明确的祖制,還是頗為欣賞的。

苦媽從琳琅閣回來的時候,便見着手下一邊制墨,一邊皺眉嘆氣的古緋,她跟着嘆息,進門回禀道,“姑娘,老奴沒見到九先生,據琳琅閣新來的管事姑娘說,九先生日前就已經離開易州了,輕雲管事也被差遣到其他郡州的琳琅閣去了。”

古緋動作不停,只眉梢一挑,“哦?”

苦媽點頭,“不過,姑娘吩咐的事是辦成了,那管事姑娘說,以後易州的琳琅閣就是姑娘說了算,要借用的小玩意,不論姑娘有何用處,還不上的話日後只要将本錢補上就可。”

聽聞這話,古緋頓了手邊的動作,她垂眸看着面前的揉捶了的墨坯,好一會才幽幽的問道,“苦媽,你說這琳琅閣究竟想幹什麽?”

那話中的意思古緋哪裏有聽不明白的道理,明顯是在告訴古緋,她要的東西還的上就還,還不上,給本錢也行,至于什麽時候給,又沒說具體的時限,就差沒說,日後她就是琳琅閣的主人了。

當然,她沒那麽夜郎自大,認為琳琅閣現今扶持她,她就可以為所欲為,如果允許,她是半點都不想借用琳琅閣的勢。

苦媽搖頭,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姑娘,老奴也不明白。”

古緋甩頭将這事暫且放下,捋了下袖子繼續拿起錘子錘打墨坯,“我再多制幾枚,古仲那邊苦媽你守着點,我擔心夜長夢多。”

聞言,苦媽面色一凜,“老奴省的。”

她瞧着古緋手腕擡起又下落,有心疼從她臉上閃過,“姑娘,只有三天的時間,您這樣太辛苦的,為何不找人幫您一樣?”

古緋取錘的手頓在半空,她認真地想了下苦媽的建議,白玉臉上有倔強的疲憊,“找人幫啊?或許可以吧……”

說到這,她還真就想起一個人來,遂偏頭對苦媽道,“苦媽,找封禮之公子幫忙如何?”

苦媽笑,“大善。”

61、這是在求娶我麽

更新時間2014-7-14 22:53:44 字數:2259

事實上,古緋還真找對人了,封禮之一聽聞這事,當即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還将封溥羽這些年的珍藏也拿了出來,只待拍賣會那日擺到鋪子裏震場子。

古緋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封禮之也是年輕男子,兩人同處小作坊的墨室中,傳出去總歸對古緋名聲不好,雖然古緋不太在意這種事,可苦媽卻不得不事先考慮好,于是,這幾日,她将所有的事都擺脫府中其他的下人,連食材也是買了好幾天的放膳房,片刻都不離的跟在古緋身邊,堅決将兩人放在自己的視線之下。

古緋一門心思在制墨上,三天的時間太緊,她無暇他顧,自然對苦媽的良苦用心不察,倒是封禮之似有所覺,似笑非笑地瞧了苦媽好幾眼。

封禮之的制墨技藝在易州算的是拔尖的,他從小在封溥羽大家身邊長大,耳濡目染之下,将封溥羽那種文雅鳳致的易派特點盡數繼承,所制墨丸,墨質墨形皆精致又華美。

這也是易派的風格,不僅墨質要好,就連墨模都必須是風雅別致,古緋第一次見封溥羽制的墨丸便已經發現了,在這點上,又和大京墨家的風格不同。

相比之下,大京墨家制的墨丸風格便多變一些,畢竟百年家族的積累,足以沉澱出很多驚人的底蘊。

可當封禮之拿錘子噼裏啪啦敲打墨坯之時,古緋杏眼睜大,眨都不眨地盯着,待封禮之動作停了,她雙眸晶亮的問,“禮之,你使的可是封家獨有的錘法?”

封禮之淡然一笑,他也不藏私,點頭道,“是,正是封家的百變拂柳錘法。”

古緋感嘆,“百變拂柳捶法,那可是和大京墨家的千鈞捶法齊名的技藝,今日能得見,已是三生有幸了。”

聽了這話,封禮之很高興,他轉了下手裏的錘子,一雙手污黑,帶點得色的道,“阿緋你看好了。”

說着,他一手挑了塊墨坯,錘子一揚,帶起呼呼風聲,緊接着就是一陣眼花缭亂的捶打,邊錘他還邊道,“百變拂柳捶法講究的是輕若流雲,柔似細風,腕力百變,經如此千錘百煉的墨坯,方才質輕且薄。”

古緋看的入神,不自覺地她便右手虛擡,恍若自個手裏也拿着錘子,依着封禮之的動作以及手腕弧度,上下有節奏的下落,剛開始,她動作之間僵硬不自然,甚至跟不上封禮之的速度,但很快,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在苦媽這等外行人眼裏,她和封禮之的動作便一般無二,甚至手腕擡起的高度都沒區別。

苦媽耷拉松弛的眼皮下精光暴漲,她眸色閃了閃,不敢打擾兩人,站角落裏安安靜靜。

一錘完畢,就是封禮之這樣的男子,也喘了口氣,抹了把額上的汗,這一抹,沒察覺手上的墨污,恰好在俊逸的臉上留下道道黑痕。

他回頭見古緋面露沉思,手還擡着,輕笑了聲,“阿緋這麽想學?”

古緋驚醒,她吶吶垂手,被人逮着當場偷師,怎麽看都不是件好事,故而臉上難得出現不好意思的神色。

封禮之眼色深邃,他還不知自己臉上大團的墨污,彎腰湊到古緋面前,眯起眼睛道,“百變拂柳捶法,可是封家不傳之密,封家一脈單傳,向來只傳男兒,不過嘛,阿緋一定想學,也不是不可以。”

說到這,封禮之賣了個關子,他瞧着古緋轉眼看着他才戲虐地道,“做封家的兒媳婦,應該就能破例教你。”

古緋面色古怪地瞧着封禮之的臉,她似乎想笑,可又忍着,對封禮之那話,也半點都不惱,反而落落大方的道,“禮之這是在求娶我麽?不過,咱倆若在一起,包不準洞房花燭夜都在聊墨,你覺得這很風花雪月?”

封禮之想了下,龍鳳喜燭并蒂的洞房,大紅錦被上鋪滿的卻是墨丸,兩人坐床榻一手一枚墨丸的情景,他自個都搖頭失笑了。

對他來說,之于古緋,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要遠遠高于男女之情,且古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