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十二年她不要了

付清秋睫羽輕顫, 緩緩擡眸,卻見那人迎秋風而來,似曾相識。

“在下王恒。”

他低眉躬身, 付清秋還禮, 這是她在山中匆匆見過一眼的人。

但她總覺她應該在更早之前見過他。

“多謝郎君騰出客堂, 來時匆匆,未備謝禮實在抱歉。”付清秋悄然望向百花糕。

王恒乃王國公嫡長子,王國公夫人陳芸所出, 陳芸子嗣稀薄,膝下只王恒一子, 其餘皆是妾室所出。

如此, 王恒深得國公重視,雖年青卻在汴京是個不可多得的貴公子。

思及此,付清秋倒覺得這也尋常了, 畢竟這位貴公子,素來溫厚有禮, 待人接物更是文雅。

王恒早已認出眼前人是付清秋,三月十五初見,春風滿園, 海棠盛開, 只消一眼便記下了她。

只是如今再見,總覺她不同于初見。

付清秋命雲露将百花糕送至元聖元智的寮房,王恒并未多留, 随元聖元智一道離開。

夜間元智被元聖拉到大殿數落,說他如何如何的不盡心,一心只想貪玩,空絕方丈見此, 笑看二人不多言其事。

次日一早,國公夫人已備下宴席,青山寺的後山有一處空地,四周楓林環繞,是絕佳的賞景之地,又因處在半山腰,可觀群山。

付清歲知付清秋心病猶在,況又在山寺之中,只随她的心意去。

再不濟還有國公夫人總歸是安心的。

宴席之上,姑娘郎君分坐,直到開席之時,付清秋才知尹惜和賀清竟也在此。

盛婼挨着付清秋同坐,淺淺吃了盞茶,見身旁的人心不在焉,便問:“付二,你在瞧什麽。”

付清秋收回視線,呷了口茶,道:“沒什麽。”

今日長空萬裏,天輕雲淡,顫顫楓葉聳立枝頭,風一吹,嘩嘩落下。

此情此景,她恍惚想起杏院裏逐漸敗落的青梅樹,也不知明年能否生出新葉。

“付二,你的心變重了。”

盛婼眉間一凝,“從前你不這樣的,就算不喜歡出席宴會,也斷不會如此,你有事瞞着我。”

付清秋眉尾輕揚,眉心微蹙,“我哪兒不一樣了?盛姐姐,是你太久沒見我了,我的事兒,可只有你知道。”

保神觀裏究竟發生了,讓付清秋性情大轉,實在驚奇。盛婼知她不願說,也不好強她。

不遠處尹惜朝付清秋看去,呂汀英順着尹惜的視線望去,只見兩位靈秀的小娘子,不過及笄之年,煞是端莊清麗。

“怎麽看起別人來了?你認得?”呂汀英疑道。

尹惜微微颔首,命冬月将茶換成了玉液酒,呂汀英忙拂開茶盞,愁道:“你待會醉了,難不成要在這裏鬧起來?想來賀大人也太縱着你了。”

“他欠我的。”尹惜不以為意,與呂汀英周旋片刻,還是将酒飲下。

呂汀英嗔道:“賀大人這樣好的郎君,還欠你,我瞧着你欠他還差不多,別太得寸進尺了。”

“阿英,我有些話想同那位小娘子說,你等我會。”尹惜眉尾輕挑,面若桃花。

呂汀英知她是有了醉意,哪肯讓她去,拉着尹惜的手,尹惜力大,猶如脫缰野馬,此刻呂汀英才知方才那盞茶,早被換成了玉液酒。

尹惜已作人婦,況且嫁的是那樣風光霁月的人,縱使在席上鬧了笑話也沒什麽。

可她如今還未嫁人,原先定親的張家因獲罪,只得退婚,到如今她還未有婚配。

呂汀英不敢起身去扯尹惜,只憂心地看她往那處去。

王夫人見有人在席間穿行,一眼望見尹惜晃悠的身形,王夫人擰眉,衆多貴婦娘子循聲望去,紛紛斂目低笑。

付清秋看尹惜朝她來,心下納悶,只是一瞧便知尹惜醉了,這在席上耍酒瘋,付清秋是頭一回見。

恰此時,風清雲散,楓林淩亂。

忽見賀清快步而來,習以為常地攔下尹惜,尹惜拍打賀清。

“誰攔我?!”尹惜掙紮,不肯和賀清走。

大庭廣衆之下,尹惜如此失禮,大鬧國公夫人的宴席,賀清牽住尹惜,向國公夫人賠禮。

“內子貪杯,大醉一場,實在掃興,還請夫人見諒。”賀清朗月清風,說出此話,儀态誠懇。

王夫人淡聲道:“既如此,賀侍郎便請回罷。”

尹惜還欲去尋付清秋,卻被賀清攔腰抱起匆匆離席。

付清秋總覺方才尹惜是要尋她說話的,只是她想說些什麽?從前尹惜瞧不上她,如今怎麽會想同她說話。

“那是尹姐姐罷,汴京城裏的大才女,竟在宴席上耍酒瘋,這傳出去不得被笑話。”盛婼興致盎然,“不過,尹姐姐當真是不同。”

付清秋應道:“尹姐姐,自當與別人不同的。”

經尹惜這麽一鬧,王夫人頓覺無趣,她雖不善詩詞,卻也知道賀清尹惜的詞是最好的,倘若在楓林宴上作兩首,也好叫衆人一樂。

現下,尹惜醉酒,賀清離席,哪還有什麽趣,就連眼前的楓葉都越發的蕭索。

席間有眼力見的夫人,見王夫人興致缺缺,便主動搭話,只講汴京趣事,一時間當初金明池跳河一事被搬上臺面。

王夫人訝然,“那是誰家的姑娘落了水?那日官家也在金明池,若是被瞧見,實在是丢臉。”

夫人們笑言不知,王夫人聽罷,不再追問。

付清秋早已被唬得失了魂,偏生被盛婵瞧見,盛婵掃視一圈,心道那人定然在其中。

“我知道是誰。”盛婵得意出聲,“我當日就在池邊,只見那人青衣羅裙,必在這宴席之上。”

付清歲心中一緊,餘光看向付清秋,只見她淡然自若,毫無怯意。

王夫人看她與付清歲同坐,柔聲道:“你是那家的姑娘?”

還不待盛婵回話,王夫人身旁服侍的女使低聲道:“盛家的二姑娘,是張氏所出。”

聞言,王夫人眸光漸沉。

盛家這一家子,在汴京常常是笑話,饒是盛家高官厚祿,又有禦史大夫做親家,卻只是個幌子。

風光不假,可裏頭是一團黑煤。

當年何棋也算得上汴京才貌雙全,父親是何元稹,與她又有些交情,可惜一朝低嫁,所托非人,落得個紅顏早逝的命。

何棋死後,便由張氏執掌中饋,在汴京鬧了好些笑話,一來是盛婼誓死不認張氏,二來是盛婼大鬧盛府,若非何元稹顧念着孫女,盛婼早不知被打死了多少回。

教女無方,德行不檢,縱使他盛家再好的門第,又有幾個世家貴族看得上。

盛婵張氏所出,想來承了張氏的本事,王夫人暗道,付清歲溫順端莊的姑娘怎會和盛婵交好。

盛家又是那樣的污糟。

王夫人蹙眉阖目,輕聲道:“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是誰已不重要。”

盛婵正想着如何推出付清秋來,眼見王夫人沒有興頭,只好咽回去。

付清秋低聲喃喃,“青山寺的楓林當真是美啊,可惜。”

師無涯銷聲匿跡已有五個月了,付清秋黯然垂眸,如果師無涯在,這場楓林宴他是否會喜歡。

盛婼凝眉,疑道:“可惜什麽?”

“沒什麽,盛姐姐,我有些累了,先回了。”付清秋起身作別。

王夫人遠遠颔首,視線落在盛婼身上,她瞧着盛婼與何棋足有七分像,只是容顏像,儀态行事大相徑庭。

“那你等我會,待會我來尋你,有話找你說。”盛婼道。

付清秋颔首應下,準綠柳和雲露留在盛婼身邊多留,她一個人回客堂,山路平坦,秋日紅葉紛飛,眺望遠山重巒疊嶂,皆是紅楓枯蝶。

自下俯視可遠觀汴京,看盡瓊樓玉宇,山川河海。

付清秋駐足觀望,靜靜地看着汴河上的航船客舟,從汴河南下,便可回杭州,只是一路山高水遠,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到不了的。

山風欲起,楓葉簌簌作響,天色愈漸昏沉,疾風乍起,攪散一地楓葉。

估摸着是要落雨了,付清秋提裙回客堂,只剛走出一步,風雨來急,劈裏啪啦地打在楓葉枝頭,滿地狼藉。

付清秋不敢多留,這雨來得急,淋濕了又要害病。

曾經她幾度為師無涯傷心斷腸,甚至到了為情自戕的地步,如今卻害怕這場秋雨淋出來病來。

付清秋驀然輕笑,心中一口悶氣,随着這場避無可避的秋雨呼出。

雨幕銀簾,掩住山色。

潇潇寒雨沁潤肌膚,付清秋身心發顫,卷翹烏黑的長睫上挂着雨珠,擡眼望去離客堂不遠了。

只是,她還未動,雨驀然停了。

但雨聲猶在,雨簾未歇,付清秋仰頭看她所處的一寸天地。

“付二姑娘,失禮。”

付清秋心下茫然,王恒為她撐傘,何來失禮之說。

“多謝。”

王恒一路送她至客堂,見她身上淋濕,又道:“寺裏常備姜湯,山中幽寒,付二姑娘用過後再歇下。”

雨勢漸大,檐下雨滴不斷,濺起一地水花。

“多謝郎君,只是我有一事想問。”付清秋目光落在他右肩上,那一處被雨水打濕,白袍色淺,一眼便瞧見了。

“付二姑娘想問什麽?”王恒眸光溫和,似白玉清透。

付清秋微微蹙眉,與他對視。

“我是不是見過郎君,為何郎君認得我?”

王恒微怔,掩下眸光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原來付清秋不記得他,可他與她也只是一面之緣,又如何能要她記得。

“在下唐突,與付二姑娘有過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付清秋實在記不起,這汴京裏的人與她有一面之緣的人實在太多了。

可現下王恒如此說,她怎好叫人難堪。

付清秋抿唇道:“原來如此,難怪第一面便覺得郎君眼熟,原是見過。”

話說完,付清秋便要回屋,王恒走後命元聖元智送來姜湯,元智因來過,一進屋便揚聲喊。

“小娘子!小娘子!”

元聖敲打元智,“不可無禮。”

元智道:“小娘子人善心美,只是看起來身子弱了些,師兄讓我去罷。”

元智接過姜湯,卻發覺客堂無一人在,進了裏屋才見付清秋從屏風後出來。

“小師父來做甚?”元智捧上姜湯道,“王公子命我二人将姜湯送來,我和師兄就過來了。”

聞言,付清秋往外看去,果見元聖肅立在外。

付清秋端出百花糕,讓他二人在亭下歇一歇,待到雨小了再離開,她閑來無事,跟着歇在亭下。

元智行雲流水地拿起糕點往嘴裏塞,元聖睨他一眼,向付清秋道:“師弟貪吃,娘子莫怪。”

“你二人差不多大,倒是性格相反,吃罷小師父,我不愛吃。”付清秋只手托腮,含笑看他二人神态各異。

元智含糊道:“師兄,快吃,我今日見賀夫人來了,指不定又去偷酒吃了,待會我們去逮她。”

元聖還未接話,付清秋便疑道:“那個賀夫人?”

“就是賀侍郎的妻子,尹太師的女兒,尹娘子。”元聖解釋道,“師弟慣喜胡言亂語,付二娘子別放在心上。”

付清秋心道尹惜竟還有這面,不過轉念一想,尹惜在楓林宴上毫無顧忌地大醉,實在不像她當日在青園所見的尹惜。

“尹姐姐,竟還有這面。”付清秋驀然一喜。

元智道:“何止此,賀夫人常來青山寺誦經念佛,說是什麽感念恩德,她一來就是作詩喝酒,誰都攔不住,前幾回賀侍郎來抓賀夫人,還叫賀侍郎撲了個空。”

元智吃了盞茶,三兩下便吃得差不多,還貼心的為元聖留了兩塊。

元聖是不肯吃的,只時不時地觑元智。

“賀夫人要是知道你如此說,還不得你拿你當書童。”元聖道。

“我才不怕她,我要找方丈告狀,上回她拿了我房裏的筆,到如今都不還給我,害得我經文都抄不了。”元智皺眉說着。

付清秋倒覺有趣,聽他二人說。

時近酉時,天色空蒙橙黃,付清秋聽他們說了一下午,哭笑不得。

元智總揭元聖的短,一會是元聖幼時滾到了水裏,掏鳥窩被鳥追,元聖自然不由他說,反說元智他因貪吃,夜裏整夜整夜的鬧肚子,害得他跟着起夜掌燈,險些兩人摔進茅廁。

付清秋笑得淚花打轉,雲露綠柳正巧回客堂見着這幕,心中感概萬千。

自師無涯走後,付清秋病雖日漸痊愈,可總不見笑,縱使笑也只是為了應付。

雨已經停了好一會,元聖元智一時不差,竟在付清秋這兒待了兩個時辰,元聖起身拉走元智。

“今日多有打擾,娘子勿怪。”元聖正色道。

付清秋擺擺手,笑道:“這算什麽事,來日多和我說說話罷。”

元智被元聖拽着往外走,卻不忘回頭和付清秋說話,“小娘子!下回我還要吃百花糕,小娘子回見!”

“姑娘,這場雨來得急,盛二姑娘怕山路滑,便留了我們等雨小,還請姑娘莫怪罪。”雲露低聲說着,綠柳在一旁垂首。

付清秋搖頭說:“無事,去歇會吧,我再坐坐。”

聞言,雲露連忙進屋去換鞋,綠柳守在付清秋身邊,二人裙角沾了污泥,付清秋見她還在,便問。

“綠柳,你不去換身衣裳嗎?”付清秋擡眸望向她。

綠柳輕聲道:“姑娘,我想陪着你。”

付清秋垂首不語,綠柳靜候在亭下,她心知姑娘不同于以往,故而想多留在她身邊,陪着她。

雨後山色空蒙,輕霧缭繞,仿佛瑩白披帛,檐下水珠仍舊滴答,風凜凜地吹,雲露找來披風為付清秋膝上。

“綠柳姐姐,去歇一歇罷,手都冷了。”雲露拉過綠柳的手往屋裏去。

翌日一早,付清秋只身一人往大殿去上香,空山新雨後,青山寺位于半山腰,青山如洗,頗有空遠開闊之意,一副活靈活現的山水畫。

禮佛畢,出殿時恰遇空絕方丈,付清秋颔首施禮。

空絕鬓發斑白,身着百衲衣,左手撚着佛珠,見有人向他施禮,白眉輕動,半眯着眼笑起來。

“娘子體弱,何須早起來上香。”空絕聲音沉重古樸。

若非這風吹得付清秋手冷面寒,她便覺着眼前人是老神仙來了。

“姐姐說,上香需早需誠,如此想着我便來得早些了。”付清秋眺望雨後新山,緩緩開口問,“方丈,我聽聞賀夫人曾在此修行過一二年,不知我能否也在這兒修行。”

空絕瞳孔輕顫,癡癡笑起來,“娘子若願意,留下便是,不止賀夫人,小公子也常來青山寺修行,倒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這山路難行,娘子可舍得吃苦,寺裏齋飯清淡,又不知娘子能否适應。”

汴京中多有假借修行的名義,為自身添一份風雅,只是正在在寺裏清修的,空絕只見過兩人,一是尹惜,二是王恒。

除此之外,偶有修行的官員來參拜,不過是待上一兩日便離開了。

聽空絕如此說,付清秋猶豫半晌,笑道:“這樣啊,那也無事,正合我意。”

空絕原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卻不想她竟應了下來,她有此志,空絕亦不再勸阻,颔首應了下來,吩咐元聖元智楓林宴後騰出一間寮房。

付清歲得知此事,連連蹙眉,道:“絕不行,母親看重你,怎麽會由得你胡來。”

“姐姐,我自會和母親的說的,我意已決,兩年後我再下山,母親若是怪你,便和她說我這輩子再不下山。”付清秋眼含笑意,挽着付清歲的手,一如幼時求她辦事。

付清歲憂心道:“你的病才好,又要離家兩年,母親父親怎麽能放心?”

“你還沒忘記那件事?”

“你的心裏還有師無涯,是不是?”

付清歲接連追問,付清秋眸光忽暗,松了付清歲的手,背過身去。

“姐姐,何須問這麽多呢,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

付清歲拗不過她,終是應了下來,妥協後,付清歲道:“你身邊總得留個人在,綠柳和雲露都是你的貼身女使,又是你從小的玩伴,讓誰留下來?”

良久,付清秋道:“留雲露罷。”

*

韋氏得知此事,氣得摔杯砸盞,幾度想要去青山寺将人拿回來,卻聽付清歲将付清秋的話帶了回來。

若是付家有人去尋她,她便永生永世不入汴京,自裁跳河什麽事她都能做得出來。

付彰和韋氏只得縱着她去,就連付高越和付遠衡都不敢去尋。

付清秋自小性子擰,有什麽事是她做不出來的,韋氏成日哭得昏天黑地,幾夕之間,鬓發生白絲,李媽媽跟着急,心裏只怪是師無涯惹出來的禍事,真是付家的災星。

一去兩年,韋氏扳着手指數日子,付清歲侍奉在韋氏身邊,無一絲差錯。

付清秋不在宅裏,綠柳空守杏院,與這相比,她更不明白為何付清秋留下的是雲露。

青山寺中的日子清閑規矩,每日誦經禮佛,閑時付清秋便跟着元聖元智讀詩賞景,素衣簡食,她仍舊住在先前的客堂裏,雲露見她如此,只得跟着誦經禮佛,吃得嘴裏都沒了味。

幸而青山寺的常客,常來。

尹惜得閑便會上青山寺,那日去尋元智偷酒吃時,竟然瞧見了個素衣美人,走近一看竟是熟人。

付清秋知尹惜是常客,并不驚訝,反倒是尹惜繞着付清秋轉了好幾圈,蛾眉深蹙。

“付二姑娘,這是作甚?”尹惜驚疑道。

付清秋眸光瑩潤,眼中歡喜,道:“我如今在青山寺修行,望尹姐姐能點撥一二。”

尹惜頓覺詫異,“當日你在青園可不是這般模樣,如今反倒要我點撥你?我尹惜恐怕沒有這個能耐。”

“那時我愚笨,哪裏知道尹姐姐如此好,尹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妨同我說說詩詞歌賦。”付清秋湊到尹惜身邊,親昵地挽上她的手,眉目可憐地望着她。

尹惜眉尾輕挑,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下回得幫我從元智哪兒拿酒吃。”

付清秋道:“這有何難。”

凜冬将至,遠山共色,白雪飄零。

付清秋與尹惜亭下對弈,尹惜忽地開口:“我聽聞付夫人是不允你修行的。”

“已在寺中三四月,還能繼續修行,多謝尹姐姐常來陪我。”付清秋手執白棋,認真思索着。

尹惜不以為意,道:“不止有我來呢,還有那位國公少爺呢,可見我不在時,亦有人陪着你。”

付清秋羞赧一笑,尹惜随手放下黑棋,道:“若喜歡,就緊着點,不喜歡便放手罷了,空叫人傷心。”

“那國公少爺我是見過的,人品高潔,實乃君子之風。”尹惜攏了攏披風,起身道,“今日我不留宿。”

*

春去秋來,光陰逐水流,不知多少回對弈,不知多少回吟詩作曲。

這一晃眼,已有兩年有餘。

從青山寺離開時,元聖元智又長高了,元智紅着眼說:“付二娘子何時再回來?”

元聖敲他,“付二娘子是回家又不是不來了,只曉得哭。”

付清秋招手讓元智過來,悄聲在他耳邊低語。

“尹姐姐,又挖了你藏在桂花樹下的酒吃,今日王郎君要來,你告訴他我今日離開的,回汴京後金明池見。”

元智又氣又急,頓時止住了淚,那酒是他私釀的,尹惜常吃他的酒,元智倒也習慣了,可這回是桂花釀!是王國公要點名釀的。

“行了行了,我賠你一壇就是了。”付清秋輕撫元智的頭,“呀,元智長高了呢。”

元智拔腿躲到元聖身後,空絕面目慈悲,相較于兩年,仍無變化。

空絕道:“付娘子修行兩年不知心中是否找尋到了答案。”

付清秋施禮,道:“不談頓悟,只覺少時多有愚鈍,心有執念罷了,多謝方丈照拂。”

春風拂面,汴河楊柳又綠,滿城春色不盡。

時隔兩年,再回汴京,街頭鬧市依舊繁華,汴京從未變過。

她還有一生的時光去消磨,那十二年她不要了,往後自有無盡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