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人當真是師無涯
清秋松手, 掩唇輕笑:“沒什麽,只是覺得大哥這樣古板無趣的人,怎麽娶到這麽好的一個嫂嫂的。”
此言一出, 付遠衡連連蹙眉, 低聲道:“別胡說。”
這一番話下來, 付遠衡倒不再追問她當初去修行的緣由。
二人在廊下穿行,暑氣漸濃,清秋薄汗涔涔, 付遠衡倒不覺得熱,眼中竟還有些欣喜。
“大哥, 不覺得熱?”清秋疑道, “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付遠衡朗然笑道:“你不知倒也不奇怪,前兩年邊關夷族來犯,渭州城險些失守, 據傳是位少年小将挺身而出守住了渭州城,廣威将軍見他是個好苗子, 留他在渭州歷練,誰知此人骁勇善戰,屢建奇功, 官家對他頗有贊賞, 不久便要啓程回京。”
清秋暗道名不見經傳的士卒,要想在軍中有一番成就想來是不容易的。
“大哥是為此事高興?”清秋問道。
“自然,能有此悍将是家國之幸, 保家衛國者,值得欽佩。”付遠衡大加贊賞,滿目欽佩之意。
這樣的目光,清秋是第一次在付遠衡眼中所見。
清秋思索片刻, 問道:“二哥哥也要回來了,那這位少年将軍與二哥哥豈不是認識?”
談及付高越,付遠衡劍眉倒豎,氣道:“你和高越二人品性最像,當初也是一聲不響地跑了出去,叫母親徹夜難眠,沒一個省心的。”
話落,付遠衡覺得這話有失偏頗,又道:“只清歲還好些,你二人遲早要将家裏攪得天翻地覆。”
清秋眉眼耷拉,一時理虧不敢再問。
付遠衡與清秋一道入正房,付彰正吃着茶,見來人是清秋,一時老淚縱橫,茶嗆在喉嚨裏,韋氏命人去擺飯。
“清秋啊?真是清秋?”付彰揉了揉眼,攬着清秋的肩轉了好幾圈。
“是了,就是清秋。”
付彰涕淚縱橫,顧不上儀容,一個勁地說這兩年多想多想她,清秋那抵得住老父親的煽情,不過一兩句話跟着哭了起來。
一見這場面,韋氏沒忍住也捶胸頓足地哭了起來。一屋子人,哭的哭,喊的喊,看得付遠衡直皺眉。
付遠衡扶過老父親,語氣深沉道:“行了父親,清秋不好好的,哭成什麽樣子了。”
呂氏來得正好,勸住了韋氏,清秋一時也止住了淚,一家子人活像在認親,用飯時只付遠衡和呂氏吃得下。
清秋望見付彰鬓邊白發,心中難免自責,咬着箸發愣。
一頓飯吃下來,呂氏連連嘆氣,付遠衡見她身子重,不肯讓她久待,便親自送她回院。
韋氏心知付彰許久未見清秋,便先行離開,留他父女二人說話,臨出門前,韋氏眼中還挂着淚。
付彰心裏念着小女兒,可當真兩人面面相對之時,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清秋亦是如此,何況她年歲漸長,往日那些小女孩家的心思,她也再難開口。
父女二人在燈燭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掩不住笑。
“青山寺受苦了,清秋。”付彰一開口,眼眶便跟着紅了起來。
清秋抿唇,搖頭道:“不苦,父親都是我自己要去,如今回了家,再不會像從前那般不知事了,父親你瞧你鬓邊白發都多了。”
付彰擡手摸了摸鬓發,笑道:“是啊,兩年過去了,想當初你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
他嗓音沙啞,說起兩年前的事,便回想起了那時清秋的模樣,鮮亮可愛的小女兒,一點都沒變。
清秋與付彰說了小半個時辰,從兩年前聊到舊時杭州的事。
——
時至八月,呂氏快要生産之日,清秋日日守在呂氏身邊,韋氏知道婦人生産不易,心中擔憂,命李媽媽去請汴京城內的婦科聖手候在付宅。
八月十四日,亥時三刻,呂氏有了發動之象,腹中胎動,呂氏驚呼一聲,登時手腳乏力。
清秋睡在外間榻上,聽到裏頭聲響,忙命人去請大夫,誰知那大夫吃醉了酒,只好随意在街上拉了個穩婆。
“嫂嫂,已經命人去請大夫了。”清秋進裏屋安撫呂氏。
呂氏額頭冷汗涔涔,一雙白嫩纖細的手緊緊攥着清秋,堅難啓齒:“清秋,我好怕。”
清秋哪兒見過這種場面,見呂氏眼底含淚,冷汗直冒,心底擔憂起來,可她不能顯露,呂氏本就害怕,她不能露怯。
早些年韋氏常在清秋面前念叨女子生産如何如何艱難,清秋雖心疼母親,卻不想是這般。
呂氏披頭散發,汗水沾濕亵衣,清秋定了定神,輕聲道:“嫂嫂別怕,我在這兒守着你。”
話落,呂氏顫顫擡眸,眼中驚懼消散少許。
“快去打熱水來。”李媽媽領着穩婆進屋。
穩婆道:“門窗都關上,別叫娘子受了寒。”
外頭落了雨,穩婆着褐衣急奔而來,穩婆拍散身上水漬,見屋裏有貴人在,忙道:“娘子先出去,待會見了血要不得的。”
呂氏面露難色,腹中脹痛,一時松了手,李媽媽見狀忙帶着清秋出門。
清秋回首,朝呂氏道:“嫂嫂,我在廊下候着,大哥明日就回來,嫂嫂——”
清秋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李媽媽帶了出來,韋氏候在亭下,清秋坐立難安,房裏傳出撕心裂肺地喊聲,那聲音如鑽心的蟲子往清秋耳朵裏爬,唬得她心口發麻。
“婦人生産總是有這一遭的,清秋坐下罷。”
韋氏一臉從容,仿佛不是什麽大事,清秋只好靜下來。
“母親,您當年懷我時也這般?”清秋疑道。
李媽媽奉茶,憂道:“夫人當年生姑娘時更是兇險,因上了年歲使不上力,折騰了許久。”
韋氏垂首靜默,緩緩道:“虧你還記得,過去這麽久了,倒是忘了。”
此夜風雨連綿,烏雲遮住月光,院中石燈燭光灰暗,房內呂氏一聲嘶喊劃破黑夜,伴随着嬰兒地啼哭,清秋被揪着的心登時松了下來。
穩婆出來報喜,她額頭汗珠密布,笑道:“是個男孩,白白胖胖是個福小子。”
李媽媽随之笑道:“子時剛過,生在中秋這天,真是來添福添歲的小郎君。”
韋氏心口吊着一口氣,聞言眉頭舒展開來,道:“讓大息婦先歇着,好生照料,辛苦她了,也是不容易,這是頭一遭。”
清秋望着房內撲閃的燭光:“母親,我陪在嫂嫂身邊罷,她一個人害怕,我閑來無事,母親快回去歇着。”
韋氏颔首,道:“多顧惜着自個兒,明日回去歇歇。”
穩婆接過賞錢,踏着月色要離開,清秋攔下她,“落過雨,路上濕滑,明日再走罷。”
穩婆道:“我們這等人,留在娘子家裏髒了眼,得了賞也就走了。”
“當真是說笑了,何來高低貴賤之分,幸而有您在,嫂嫂才得以生産,多謝了。”清秋仍道,“明日再走罷。”
穩婆緊着手中賞錢,心底驀然一熱,點點頭:“娘子心善。”
——
八月十五這日,付遠衡休沐回宅,他一路狂奔回院,呂氏正倚在床沿,清秋喂她吃藥。
昨夜雨疏風驟,今日卻天晴氣爽,晴空如洗。
付遠衡風塵仆仆進屋,雖說相隔不遠,但他直奔而來,眼周烏青,似是一夜未眠。
清秋放下湯碗,笑道:“我回來都未見大哥這麽急,既然哥哥回來了,我便走了。”
付遠衡粗喘着氣,道:“這會子了,還說這些,汀英可還好?這些時日苦了你了,我來吧清秋。”
話落,付遠衡接過清秋手中的湯碗,吹一勺喂一勺,清秋笑着打趣。
“有大哥在我是不用操心了。”清秋坐到美人榻上斟茶喝。
呂氏擡眼見她行動遲緩,心道這兩日辛苦她了。
“清秋,你也多虧了你陪着我,不妨你來取個小名。”呂氏笑望向付遠衡,付遠衡目光輕柔,默許她的決定。
這個孩子是他和呂氏頭生的兒子,本該是他二人來取名,但他仔細想了想,這段時間他政務繁忙,顧不上呂氏,好在有清秋時時陪着。
清秋思忖道:“不了,嫂嫂和大哥的孩子,我來取名不好,再者說我取得不好,尹姐姐曉得了是要罰我的。”
“你啊,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上尹惜了。”呂氏笑道,“她敢拿你?我就去說道說道,我家小妹,倒成了她的小妹了。”
清秋掩唇輕笑,神色疲倦,輕聲道:“既如此,那容我想想,該取個什麽名字才好。”
良久,清秋才出聲:“是小名的話,取個吉利的就叫團圓,正巧二哥哥也要回來了,又生在這中秋佳節,叫團圓是再好不過了。”
付遠衡蹙眉,呂氏瞅他這副模樣,凝眉道:“官人覺得這名字不好?”
“哪有,我尋思着那小将軍都回了汴京,但高越卻沒點消息,也不來信,不知他何時回來。”付遠衡道。
“團圓很好,小名就叫團圓。”付遠衡朗聲笑道,目光憐惜地看着呂氏,“吉利,夫人辛苦了。”
清秋身覺疲憊,眼見付遠衡和呂氏情意正濃,匆匆交代幾句便回院了。
回院後,清秋睡了小半個時辰,午後瞳瞳在屋內叫喚,清秋穿衣起身,見瞳瞳抓着貓籠,清秋将它抱了出來。
午後日光浮沉,昨夜落過雨,今日天晴涼爽。
清秋支手扶額,輕輕揉着太陽穴,懷中瞳瞳貓在她身上,貓爪不停地踩奶,美人榻上清秋又眠了一陣。
不知為何,她心裏有些慌,總覺得漏了些什麽。
院中青梅樹枝葉橫斜,綠影浮動,廊下幾道淺影,清秋醒了神,摸着瞳瞳柔軟輕細的絨毛,瞳瞳乖順地迎合她。
清秋猝然睜眼,忽地想起來,呂氏與尹惜是閨中好友,呂氏生産,尹惜尚不知曉,算着時日她也該去賀府拜訪了。
省得日後尹惜添她不敬師長一罪,那可是不好擔待。
尹惜待她亦師亦友,只是這師父着實太過獨立。
思及此,清秋喚來綠柳雲露去套車,她換上碧青色紮染素絹褙子,下着天青色素紗百疊裙,裝束清麗婉約,斂去少女靈動的姿态。
清秋帶着瞳瞳一道去賀府,臨行前,雲露打聽到那位少年将軍正時此時入城,若是這會上禦街說不定還能遇上。
馬車內清秋閉目養神,一只藕白素手環着白玉镯,烏發攏起,耳邊自然而然垂下兩縷發絲,與白玉珥珰錯落交替。
雲露掀簾往外往去,今日街上來人行人衆多,想來都是為看少年将軍而來。
“姑娘,我聽說了一件稀奇事,姑娘想聽嗎?”雲露新奇說着。
綠柳睨她一眼,暗道雲露哪壺不開提哪壺,更何況清秋一夜未眠,正修身養神,說些有的沒的。
清秋緩緩擡眼,摸着瞳瞳,不以為意地道:“什麽新鮮事,當我不知道呢?”
“左不過是那位少年将軍,我聽大哥說了,他今日回京,瞧着這陣仗倒是和他撞上了。”清秋伸手掀簾,懶懶望了一眼。
街上鱗次栉比,商販叫賣,禦街兩道有士兵駐守,馬車是不能再走了,迎面撞上總歸是要讓的。
清秋暗想這人排場如此之大,不知收斂,到底是年青還是心高氣傲。
“姑娘,前頭攔住了,待那位将軍過了才肯放行。”車夫揚聲朝裏頭道。
雲露心下好奇,又往外探頭,當真是熱鬧,一眼望不到頭,別說一輛馬車,光是前頭就攔了不少。
那些馬車不比付家的差,皆是京中貴族所乘。
清秋定定神,将瞳瞳放回貓籠,平聲靜氣道:“既如此,我們先去元豐樓歇歇腳,待到人散了再行,你們若是好奇,待在下頭瞧就是。”
雲露哭喪着臉,自家姑娘肯給這個面子,可綠柳是不肯的,哪有不跟着主子的道理。
綠柳先行下馬車,端來馬凳扶清秋下來。
方才在馬車中清秋未看得清,此時才驚覺禦街兩側行人之多,這場面怕是佳節都難得,因人多聲雜,清秋不想多留,快步往元豐樓去。
不少觀望的女子手中持花,喜笑顏開,眉眼盡是歡欣。
前陣子的百戲、說書先生、書行皆在宣揚這位少年将軍,将此人說得無所不能,無所不行,就差說他乃神仙下凡。
清秋深知其中吹噓成分之重,但聽付遠衡所言,又覺此人有些本事,應當不是個花架子。
元豐樓掌櫃是先前往付宅送過糕點的孫四娘,她在櫃前打算盤,見清秋幾人前來,急忙放下手頭的事迎上來。
“付二姑娘今日怎麽親自過來了。”孫四娘常年幫廚,身形矯健,三步并作兩步蹿到了清秋身前。
此時元豐樓人不算多,今日風頭都被搶了,孫四娘才得閑算賬。
“今日人多,我避一避,帶我去雅間。”清秋打量着元豐樓,裝飾華麗,彩門歡樓自不必說,平日裏來的人多,還會搭上戲臺。
孫四娘納罕道:“付二姑娘竟不想去湊這個熱鬧?我可聽說了,那人高大威猛,俊朗無雙,骁勇善戰,如今可是汴京的傳奇人物。”
雲露聽她如此說,連連點頭,綠柳見此敲打雲露。
“與我何幹呢?孫姐姐,包一碟百花糕,再做些冷元子來,今日還想要碗梅子湯。”清秋淺淺一笑,抱着瞳瞳上樓。
二樓雅間用珠簾玉幕隔開,整潔雅致,山水屏風更添意趣,雅間靠窗處正對禦街,是觀望長街的好位置。
只是清秋無甚興趣,就好比她方才所言,與她何幹呢。
清秋憑窗而坐,倚在小幾上閉目養神,瞳瞳窩在她懷裏也跟着閉目養神,雲露則高興地支開窗,先前她便想看,現如今逮到了機會,她必然要好好看看那少年将軍。
雲露伏在窗沿,聚精會神地盯着長街,綠柳閑來無趣,站在一旁也往下看。
“我倒要看看是多麽多麽的俊朗無雙。”雲露一臉少女懷春。
綠柳打趣道:“你啊,是愁嫁。”
“我才沒有呢,綠柳姐姐,你看看來了來了。”雲露望見遠處南薰門處人頭攢動,有一銀甲少年踏馬而來,身後跟着一衆士兵。
時近酉時,暮光浮雲,殘紅斜陽撲撒整個汴京,暮光透過窗照進雅間。
清秋心中悸動不安,長睫輕顫,緩緩睜開眼,垂眸盯着懷中瞳瞳,道:“怎麽心慌起來了。”
那一絲心慌,有心頭生出,密密麻麻蔓延至四肢百骸。
樓下人聲鼎沸,清秋自個倒了盞茶,淺啜兩口後,心下安然。
清秋見她二人凝神望着禦街,眉心輕蹙,疑道:“當真是天上有,地下無?”
真有那樣好的神人?
清秋抱起瞳瞳,指腹輕捏貓爪,逗弄着它。
雲露嘆道:“走得慢呢,才到哪兒啊,那邊街上的花占了禦街一條道,都瞧不見青磚了,姑娘要不來瞅瞅?”
綠柳往前看去,也道:“是走的慢,想是那些花攔了路,不過倒是越走越近,瞧着那人的身形倒是有些眼熟。”
清秋摟着瞳瞳正起勁,沒在意綠柳的話,倒是雲露駁道:“哪兒眼熟了,綠柳姐姐這就攀上關系了?人家名姓都還沒露出來呢。”
綠柳正色道:“你不覺着眼熟?”
聞言,雲露睜大眼睛,試圖看得遠些,只見那馬背上的少年意氣風發,一杆銀槍,身披銀甲,除了威風外,再瞧不見別的。
說像誰,雲露心裏一時沒底,但好像卻是有些像記憶裏的某個人。
一閃而過的念頭和身影吓壞了雲露,綠柳眉目一緊,雲露猜想綠柳和她想到一處去了。
二人齊齊回頭望向清秋,清秋只一心逗弄貍奴,全然不聞窗外事。
馬踏聲越來越近,雲露緊繃着下颚,垂眸望着禦街下行進地軍隊,綠柳屏住呼吸,靜候軍隊。
沿街的花兒扔了出去,領頭之人無視鮮花美人,只昂首目視前方,滿街的花雨紛飛,人聲鼎沸,那人的身影逐漸明了。
青年面容俊朗,不輸世家公子,只是他眉宇間透着一絲散漫,頗有幾分風流倜傥之意,又因身披銀甲,實打實地是一位少年将軍。
這位少年将軍如話本子裏說的那樣,意氣風發,是為當今最年青的将軍。
那人當真是師無涯。
雲露綠柳緊繃着的那根弦終究是斷了,哄鬧聲并未引起清秋的注意,她只滿心歡喜地逗着瞳瞳。
綠柳朝雲露搖搖頭,雲露連連點頭,二人不再觀望。
想當初,清秋因師無涯大鬧一場,之後幾度病重,付宅上下人人憂心,只怕姑娘就此去了,還好是挺了過來。
雲露暗暗垂眸,也怪自己當初一時嘴快惹了這樁事出來。
綠柳輕拍雲露的手心,會心一笑。
“如何?那少年将軍叫你們二人說不出話來了?”清秋滿目驚異,看她二人神色緊張,不知是見了什麽妖魔鬼怪。
清秋暗想那少年将軍不會醜得無法見人,才致她二人神魂失守,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我聽這聲那将軍應當是快了禦街,今日我要去見尹姐姐,遲了不好,待會便走吧。”清秋抱起瞳瞳放回貓籠。
孫四娘正好打包好食盒,那食盒精美,镂空雕花,煞是體面。
清秋命綠柳付錢,雲露替着食盒下樓,先安置好瞳瞳,街上士兵猶在一時半會還走不了,清秋索性再吃了一盞茶。
這兩日她心頭總有不安,孫四娘聽她如此說,送了些安神茶,清秋道謝。
元豐樓她是常客,付宅裏給出去的賞錢不少,孫四娘是會做買賣的,這些小物件上她從不計較。
孫四娘送清秋下樓,臨上馬車前,孫四娘爽朗一笑,道:“付二姑娘慢走。”
清秋颔首淺笑。
街上還殘餘着鮮花,一路翻花被車轍碾碎,暮色四合,流雲西去。
清秋掀簾往街上看去,賀宅在馬行街,她一路有些遠,但有馬車代步,尚且快些,今日因那将軍回京耽誤了許久。
“那将軍當真是英俊,瞧上去不過二十左右,竟有這般神武。”挎籃的女子粉面含春,不加掩飾地期盼。
仿佛那少年将軍是什麽奪人魂魄的妖精。
她身側之人開口:“聽聞那将軍不是汴京的人,好生神秘的人。”
清秋側耳傾聽,心念一動,朝車夫道:“停下。”
雲露不安地探問:“姑娘,這是怎麽了?”
綠柳心下一緊,生怕清秋問及少年将軍。
“雲露,方才我有東西落下了,幫我去拿回來。”清秋眉梢低垂。
車夫勒馬停下,打眼一看,這面前的戰馬好似方才那位凱旋的将軍所騎,那一杆銀槍還尚在門口立着,散發着銀光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