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相見
清秋命雲露去取她落在元豐樓的絨花簪子, 綠柳見此便一道和雲露回元豐樓,路上綠柳再三叮囑不要提及師無涯。
暮光猶如柔和的碎金,點點散落, 街頭陡然恢複如常, 方才的熱鬧一時間散了去。
清秋支手倚在簾邊, 清輝玉臂半隐半顯,閉目養神。
忽地一聲,馬車傳來一陣嘶鳴, 車夫驚詫地望着面前銀甲将軍,手持銀槍, 動作行雲流水, 徑直翻身上馬。
“怎麽了?”簾子裏頭傳出淡漠的聲音。
車夫讪笑道:“托姑娘的福,見到了那位少年将軍。”
那風姿,那身形, 饒是他是铮铮男兒,也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清秋心道這少年将軍的風真大, 從她回汴京來就一直聽聞他的傳奇,吹得無所不能,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可說得多了, 也惹人煩。
清秋不再搭話, 不過多時,雲露綠柳取來絨花簪子,馬車碾過青石板街道, 慢騰騰地往馬行街去。
臨至何宅前,天色已晚,月色漸濃,倒映出翩翩人影。
尹惜近來身子不适, 已許久未出過門,冬月引着清秋去正屋,賀清因公事繁忙不在宅中。
剛一進門便見一藕粉團子沖了過來,撲到清秋懷裏,清秋躲避不及,提着貓籠的手狠狠一顫,冬月忙将那小團子拉開。
冬月蹙眉道:“湘姐兒不懂事,沖撞姑娘了。”
靈霜聞聲出來,順手接過清秋手中貓籠,這只異瞳獅子貓靈霜知道是雪團的孩子,遂将其待到後院去與雪團玩。
清秋俯下身細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俏皮可愛,承了尹惜眉宇間的淡然之氣,實在不像個四五歲的小姑娘。
“好生可愛,雲露将百花糕拿來。”清秋回首道。
清秋喂她吃,她不肯,直至簾後尹惜出來,她才收斂脾性,緩緩接過百花糕。
清秋心道這小女娃和尹惜一個性子。
“今日怎麽來了?”尹惜輕聲問,她面色不好,神情恹恹。
“湘令你作甚,待你父親回來收拾你,我是管不住你的。”尹惜蹙眉道,“冬月帶她回屋裏去,晚些時候我要考她。”
清秋正欲幫她說兩句話,尹惜眉梢帶笑,彎唇道:“你今日助她,那日後呢?你又不常在身邊,別護着她了。”
尹惜房中素淨雅致,古色古香,靠近窗邊的書櫃層層疊疊的一摞書,舊書案上還放着未讀完的新書。
清秋擡眸望向花窗,憂道:“尹姐姐,你的病是怎麽回事?”
“不是什麽大事,酒喝多了,只是暈。所以你今日來是專程看我的?”尹惜抿茶,拿餘光看她。
尹惜眸光忽閃,唇邊湧上笑意,直盯着她問:“你和王家郎君如何了?”
“我可聽說了,王夫人把那金石珠寶流水似地往付宅送,王恒是個不錯的小郎君,站在世俗來說,他進士及第,家世顯赫,人品高潔,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郎君。”
明月高照,窗檐下銀光滿地,幾縷清風吹進來,翻動書案上的典籍發出嘩嘩的聲響。
尹惜遞給她一盞茶,她的手腕上仍帶着金鑲玉镯子,這镯子與她本人氣質相悖,清秋一時失神,凝神思索尹惜的話。
王恒确實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待她好,敬重她。
或許将來她也會和王恒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思及此,清秋抿開笑,眸光瑩亮,道:“确實如此,王郎君敬重我,半年之後我會與他定親,尹姐姐也算我們之間的半個媒人了。”
往日在青山寺是清秋與尹惜偶爾相見,但王恒卻是常住客堂,清秋則住在那間寮房,尹惜不來青山寺時,王恒便來同清秋說說話。
寒來暑往,二人日漸熟悉,尹惜還時時帶着元聖元智打趣兩人。
尹惜身覺疲倦,深吸口氣,道:“你如今與王恒情意正濃,趁年少訴盡愛語,不要日後生悔。”
“我便不送了。”尹惜懶懶起身,靈霜送她出宅。
明月高照,靈霜送至賀宅前,清秋颔首道謝,再一擡眸,卻見王恒踏月而來,松風正直,舉止優雅。
清秋見他來,眸光微顫,眉梢輕挑,笑問:“你怎麽來了?”
王恒應道:“我讓觀墨去尋你,得知你不在,只能是來賀大人家了。”
清秋眸子一轉,起了逗弄的心思,道:“哦?王郎君怎麽知道我不是去見那位少年将軍的?”
王恒與她并肩同行,月下兩道細長人影。
“付二,你又不是那愛湊熱鬧的性子,況且那日我見你對那少年将軍并無任何好奇。”王恒緩聲說着,似是将清秋的底摸了個透。
清秋撇嘴,道:“你就這麽了解我?”
王恒笑得輕柔,低聲道:“總覺得還不夠了解你。”
回想青山寺的兩年,王恒待她極好,陪她溫書,教她些許典故,而她則陪着王恒烹茶釀酒,彈琴對弈。
“了解一個人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王郎君,将來我們——”清秋面色飛霞,忽地止住話。
她怎麽能說出這般話來!
清秋咬唇含羞,王恒輕咳一聲,唇邊噙着笑。
“我明白,半年之期我記着的。”王恒道,“對了,我還未見過瞳瞳,能否見見。”
聞言,清秋忙将貓籠提過來,小心地遞給王恒,指腹相摩,清秋悄然垂眸,王恒耳尖泛紅,晚間風過,吹散一絲羞怯。
清秋深吸口氣,忽覺心跳加速,一陣風吹得心間燥熱。
王恒亦是如此,二人相約去了元豐樓雅間,王恒命觀墨去買了貓食,先前清秋和他提過瞳瞳,他今日還是第一次見這只異瞳獅子貓。
瞳瞳輕輕蹭着王恒的手心,觸及到瑩白絨毛時,王恒微怔,鼻尖生出癢意,漸漸地那股忍不住想要抓撓的癢蔓延至全身。
王恒登時松了手,止不住地咳了起來,觀墨上前扶着,愁道:“公子這是怎麽了,脖子上起了紅疹,手上也有。”
清秋慌了神,忙上前去查看他的手,“一下子起了這一大片,是不是很癢?我從前聽聞有些人不能近貍奴,輕則咳嗽不止,重則如你這般。”
王恒手指骨節分明,清秋輕撫他手被上的紅痕,眉頭深蹙。
清秋憂道:“我母親往日不許我養貍奴,想來也是有這一層,王郎君嚴不嚴重?綠柳去請郎中來。”
語畢,瞳瞳蹭地蹿到王恒身邊,乖順可憐地蹭着他的衣裳,它一過來,王恒扯着嗓子,咳得越發嚴重。
清秋見此,忙抱起瞳瞳放進貓籠,道:“雲露帶瞳瞳下去,放到馬車上,将貓食也帶下去。”
不多時,綠柳便請來郎中,郎中離馬行街不遠,只提着個小藥箱就過來了。
王恒膚白如玉,一咳起來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像是塗了脂粉的小娘子。
清秋不能笑,卻又壓不住眼底的笑意,王恒餘光瞥見她眼中笑意,也跟着笑了起來,郎中卻一臉正經。
“這可不是小事,郎君若是再接觸貍奴将來恐怕生咳症。”話落,觀墨跟着郎中去抓藥。
清秋臨窗而坐,倒了盞茶遞到王恒手上。
“是我考慮不周,你若是真病了,我心裏是過不去的。”清秋愁眉緊鎖,心下擔憂,“早知如此,我便不和你說了。”
王恒是國公府嫡長子,王夫人所出只此一子,若是有什麽閃失她怎麽好交代。
王恒反手握住清秋的手,兩人手心滾燙,王恒忍着咳意,溫柔道:“不妨事的。”
“清秋。”
這是王恒第一次這樣叫她,往日王恒總礙着禮數,叫她付二姑娘。今夜他卻握着她的手,眼中絲毫不掩愛慕之意。
發乎情,止乎禮。王恒心中時時記着,可此時此刻,他難掩心中感情。
見他如此,清秋鼻尖忽酸,泫然欲泣。
她手心灼熱的溫度渡到王恒掌心,窗外吹來夜風,清秋鬓邊發絲淩亂,一滴清淚落在他手背。
清秋止不住地想,她為什麽會哭,那是沒由來的情緒,她說不清道不明。
“別哭,無礙。”王恒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他舉止太過溫柔,仿佛這夜的風清透舒适。
清秋并不排斥他,反倒感覺心田裏淌過暖意。
“王郎君,能否告訴我,我哪裏值得喜歡?”
清秋潸然淚下,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她哭得越發傷心,仿佛決堤的江岸湧了出來。
王恒心驀然一顫,慌忙起身,正想伸手抱住她,心下又覺得此舉太過輕薄。
“清秋,許多事是講不出因果的。”不知何時,王恒眼中也起了一層薄霧,看向她的目光生出幾分憐惜來。
那種疼惜憐愛的目光,清秋從未見過,她知道王恒是真心喜歡她。
将笄之年,她為追尋一個這樣的目光,丢盡臉面。
——
戌時,清秋回付宅去看小團圓,呂氏枕着小幾,桌邊擺着白瓷小碗,裏頭是褐色的苦湯藥。
清秋抱着團圓,問道:“嫂嫂身子如何?”
呂氏笑言:“當時是怕的,現在好多了。聽母親說你又去了賀宅?尹惜近來可好?”
自嫁進付宅,呂氏與尹惜已有許久未見,尹惜不愛出席宴會,想見她一面比登天還難。
清秋搓搓手,捏着團圓粉嫩的小臉,順口道:“尹姐姐還愛喝酒呢,我倒見着湘令了,是頭一回見到尹姐姐的女兒,和尹姐姐如出一轍。”
呂氏笑笑,尹惜那性子生出來的女兒像她也不奇怪。
呂氏抿了一顆梅子糖,壓壓苦,口裏苦味散了,呂氏忽地想起一樁事。
“清秋,你為何遲遲不肯應下這樁親事。母親是覺得王夫人別有用意,我卻瞧得出來,是你不肯,只要你松口,那國公府是馬上要來下聘的,”呂氏眉頭微蹙。
王夫人膝下只王恒一子,必定是疼愛有加,王恒所願,王夫人定然應允,況付家前程無量,又是書香人家。
看似高攀,實則門當戶對。
呂氏尚在閨閣時就知王夫人是個多愁善感的,前些年她也是見過的,清秋嫁過去必定婆媳和睦。
清秋微怔,将團圓抱回搖籃。
“嫂嫂,我只是需要些時日想清楚的,婚嫁大事不敢馬虎。”
話落,清秋不再多留,呂氏命人送她出去,見清秋神情古怪,呂氏心下有疑。
不多時,付遠衡踏月歸來,房內燈燭搖曳,付遠衡進屋抱起團圓,坐至呂氏身邊。
呂氏神情肅穆,付遠衡後背生寒,心虛地哄着團圓。
“清秋,往日裏可有喜歡的人?”呂氏正色問道。
聞言,付遠衡眸光忽冷,道:“你問這個作甚,她如今不是和王家郎君有意?”
見他如此,呂氏心中了然,定然是有,她勾唇道:“清秋也是我的妹妹,怎麽我不能曉得嗎?官人不同我說也沒什麽,我曉得的,你就是嫌我,恨我從前與人有婚約,我心裏都知道的。”
說着說着,呂氏細眉輕蹙,眼眶紅潤。
燈下美人垂淚,偏生這美人是他苦求多年才娶來的,付遠衡将團圓交給老媽媽,關上門。
付遠衡輕輕摟過呂氏,眉心緊擰,可憐道:“你說這些作甚,我何時這麽想過,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
呂氏暗喜,故作委屈道:“那你便将妹妹的事一五一十地和我說。”
付遠衡只得将陳年舊事講出來,只是其中細節他并不知曉,只說當年師無涯退婚,清秋幾度病危,自此宅中再不提師無涯。
聽罷,呂氏暗暗嘆氣,推開付遠衡自顧自地睡去。
——
因那少年将軍凱旋,官家為他賜府設宴,定在九月初一那日。
只是說來奇怪,群臣百官還未得見少年将軍,但見廣威将軍對其稱贊有加,與外頭的話本子裏寫的所差無幾。
如此一來,不少人起了嫁女的心思。況此次宴會,官家準許親眷入內,實在是難得好機會。再不濟,宮中幾位大王尚未娶妻,能得娘娘眼緣也是好的。
八月下旬,清秋在院裏看書練字,閑時會給王恒寫信,因瞳瞳那件事,清秋将衣裳分作兩類,一類出門時未沾貓,一類則是在家時穿的常服。
王恒是世家貴公子,又是國公府的寶貝,金玉裏養大的人,清秋不敢松懈。
王恒既不能碰貍奴,她便格外小心些。
少年将軍的事,清秋聽說了,九月的宮宴她本不想去,可想到王恒與盛婼都會去,清秋還是備下一套衣裳等到宮宴時穿。
韋氏得知她要進宮,命人去打新的頭面,采買時興的首飾,清秋攔不住韋氏,只随她去買,左不過是使點銀子的事。
反正韋氏買的那些衣裳,多數她也不穿,只放在櫃裏。
近來暑氣重,清秋不大出門,王恒邀她出門去大相國寺,只去過一兩回,大相國寺每月五次廟會,供百姓交易,彼時來往各地的商人陳列商品,稀奇玩意無一不有。
八月末,一場驟雨來襲,打落枝葉遍地。
清秋坐在書案前抱着瞳瞳,雲露送來明日要穿的衣裳,綠柳則送來韋氏要她穿的衣裳,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窗外雨打屋檐,亂雨如珠,清秋打眼瞧兩件衣裳相差無幾。
“雲露,把我挑的那身放回去。”清秋起身道。
雲露颔首放回去,綠柳道:“姑娘,明日的首飾挑好了嗎。”
“倒是差不多了,母親都同你說了,不必再問我了,你們都出去吧,我乏了。”清秋将瞳瞳抱給綠柳,綠柳微微側身,眉頭緊皺。
雲露見此,忙從綠柳懷裏抱過,道:“姑娘,睡吧,我和綠柳姐姐先下去了。”
清秋沒瞧見綠柳眼中的抗拒,只颔首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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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清秋上妝挽發,綠柳取出那件蔥白折枝山茶對襟褙子,搭着天青色百褶裙,腰佩玉飛天。
清秋本想和呂氏一道,但她沒想到,王恒竟來付宅接她。
呂氏不做阻攔,先行一步。
王恒身着天青色圓領長袍,腰懸白玉,猶如林間松竹,皎皎如月。
“怎麽想着過來了?”清秋笑問。
王恒自然而然地扶她上馬車,清秋順手搭上,王恒定定地看着她,今日的她又漂亮些。
“西大街離這兒不遠,我順路過來了。”王恒一本正經地說着。
可西大街和馬行街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哪順路了?
清秋抿唇偷笑,柔聲道:“可不近,我知道的。”
王恒讪讪垂頭,目光游移,道:“還蠻近,不遠。”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咕嚕咕嚕作響,途徑禦街時,清秋閑來無趣撩開簾子,王恒則在一旁溫書。
清秋對那少年将軍本不好奇,亦不想見其真容,可架不住整個汴京都在提他。
如今市巷街頭,都對這個小将軍格外好奇。
進宮後王恒入後宮拜見姑母,清秋尋到呂氏,随同女史去仁明殿請安,能入宮的女子大多是世家貴女,這回凡京官子女皆可入宮。
但能見大娘娘卻只有五品往上,已婚嫁的婦人也未得見大娘娘,清秋與盛婼相互照應,緊鄰而坐。
盛婵身子繃得很緊,端坐在一群貴女之中,顯得十分驕矜。
盛婼懶得瞧她裝模做樣,只朝清秋笑了笑。
她不在汴京的兩年發生了許多事,哥哥娶妻,姐姐嫁人,是離她最近的,而張小娘子當上盛家主母則是她後知後覺的一樁事。
其實,這不奇怪。
但清秋明白,盛婼心裏肯定不好受,何棋逝世時,盛婼也不過才幾歲,盛家後院由張小娘子把持,縱使是嫡女也好不到哪去。
慈明殿內清淨大氣,王朝崇尚清雅節儉之風,宮中民間皆是如此,但到底皇宮,再節儉也藏不住華麗大氣的殿宇。
上首的大娘娘鬓發斑白,鳳冠奪目,歲月不敗美人,大娘娘雍容華貴,歷經兩朝格外平靜。
清秋離大娘娘有些距離,她看不太真切。
大娘娘鳳眸微擡,目光隐隐含威,大殿外陽光透光窗棂灑進來,殿內女子粉衣羅裙如春日盛開的花朵。
大娘娘不動神色地嘆了口氣,只覺眼花缭亂。不過多時,大娘娘請畫師入殿,将進來的女子都畫了下來。
這一畫就是一下午,将近酉時才堪堪收尾,清秋在殿外等着盛婼,盛婼出來便有宮女引路。
盛婼心覺不對,悄聲問清秋,“大娘娘要我們的畫像作甚?”
清秋蹙眉道:“不知,倒像是要選妃?”
盛婼大驚失色,急道:“你別亂說!要是這樣,我就不進宮來了。”
引路的宮女将二人引至集英殿,不少名門貴女已然就坐,按規制盛婼不可與她同席,清秋拍拍她的手,讓她安心回張小娘子身邊。
呂氏已候在席間,清秋坐至她身邊,呂氏今日端莊貴氣,令不少郎君女子注目,清秋靜靜坐在一旁。
暮色四合,霞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在集英殿內,殿中合香安神靜氣,此刻尚未開席,還空有許多席位。
清秋見案前擺着時令果蔬,并一些點心,她被大娘娘留下,今日還未用飯,眼饞地看着碟子裏的點心。
呂氏無暇顧及她,方才她在仁明殿從娘娘口中得知那少年将軍的名姓,正是那夜付遠衡同她所說之人。
戶籍,年歲,相貌,統統的對上了。
這次宴會為師無涯而辦,到那時二人相見,呂氏不敢深想。
清秋想動糕點卻礙于禮數,只得端着,恰此時,她身後一宮女手托金盤上茶,她道:“這是王郎君托我給姑娘送來的。”
宮女從袖中拿出油紙包着的桂花糕,清秋眉間一喜,悄悄藏了下來,趁着一個轉身塞了一塊小心咀嚼。
日暮降臨,空席陸陸續續地坐滿,官家與娘娘緊随其後,至此時都未見那傳言中的少年将軍。
樂官舞姬紛紛進殿獻舞,官家高坐上首,沉穩厚重的聲音響徹集英殿。
“小将軍初次進宮,聽梁都知說,他在宮裏迷了路這會才來,諸位不必拘禮。”
言罷,樂官奏起樂曲,大殿正中水袖輕舞,舞姿曼妙齊整與樂聲相合。
清秋聽不太清官家的話,如今樂聲一響,只覺人聲遙遠,呂氏蹙額颦眉,直擔心二人相見。
月華如水,靜谧地攏起一層薄紗,集英殿琉璃瓦泛着銀光。
清秋吃過一盞茶,目光被那一方臨近官家的席位吸引,到底是何方神聖,既然能讓官家等着,百官陪襯他。
如此想着,卻聽樂官所奏之聲越來越急,如同玉珠落盤。
清秋頓時收回視線,官家半阖着眼,擡手示意樂官停下,百官見此放下手中杯盞,連同席間的貴女婦人都齊齊望向殿門。
呂氏忽地摁住她的手,清秋心覺詫異,不解其意,呂氏眼露擔憂。
清秋心有所感,即刻望向殿門前那身影,那人着绀色勁裝,墨發高束,年方二十左右,眼下一顆紅痣格外別致。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