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劉麗梅和周文翔心心念念好不容易有了個兒子,哪怕以前家裏窮的響叮當也要緊出錢給兒子買好的用好的。周家三姐妹都是從記事起就開始幫家裏幹活,逢年過節有件新衣服都是一件值得稀罕高興的事,因為父母不輕易在她們身上花錢。
可換成了兒子,錢用的大大方方,每年還帶周蘭郁去照相,拍了不少照片留作紀念。
這相冊兩指厚一本,相片只塞了前半,後一半都是空的,裏面的照片十張有九張都是“周蘭郁”。
鐘若拿過來翻看,一下明了周家姐妹為什麽一見面就說周蘭郁變了,照片中的“周蘭郁”和現在的他确實不太一樣。
前面一些照片是小時候,孩童時期和少年時期的“周蘭郁”膚色微微泛黃,但五官精致俊秀,因為年紀小有點男生女相的感覺,眼神有種不符合年紀的黑沉壓抑。
後面的幾張看起來年紀在十七、八歲左右,臉徹底長開,好看是好看,但照片中的“周蘭郁”身形單薄如紙片,肩膀微微下塌,脊背微彎,氣質實在是說不上好,相貌跟着打了折扣,整體看下來十分只有五六分。
最不同的是那雙眼睛,苦大仇深,十分壓抑。
怪不得周家姐妹三人一見面就覺得小弟變化非常大。
鐘若也感覺這像是兩個人,但她很快意識到确實不是同一人。
她不知道,原來的周蘭郁在到了大城市上了好大學後意識到了自己的短板,他雖然長得好看,但是比起那些有錢人來說氣質不足,太小家子氣。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加體面,他花了錢和不少力氣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富家子弟。
不過這東西學不來,只要一相處就暴露。有錢家庭的孩子的那種松弛感和落落大方是用金錢和見識堆砌起來的,他哪裏趕的上。
“周蘭郁”心思太多,因貧窮而深覺自卑,那雙眼睛藏不住貪婪的欲望。
鐘若知道,如果自己當初遇見的是真正的周蘭郁,她絕對不會看上他,想到這兒,她不由覺着有一絲嘲諷。
周蘭郁見她把照片放下,從抽屜裏拿出打火機,将相冊裏的照片都抽了出來。
“咔噠”一聲,打火機蹿出的火苗燎了上去,點燃了照片。
鐘若:“你燒照片幹什麽?”
“以前的照片還是燒了好。”周蘭郁朝她一笑,眼底映了火光,“不然老是有人說我和以前不一樣。”
火燒的很快,數十張照片沒一會兒就化為灰燼,只餘空氣中淡淡的難聞氣味。
周蘭郁走過去打開窗,讓新鮮空氣流通,這房間剛好能看見樓下的院子,這會兒下面已經擺了好幾桌,人坐了大半,估計沒一會兒就要吃席了。
樓下坐着的嬸子們閑談的聲音很大,鐘若在房間裏聽得一清二楚,都在說周家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
“我看這是真不對勁,以前周文翔經常喝酒都沒摔過,這次摔了還把麗梅也帶走了,你們說說怎麽會這麽巧。”
“我之前就覺着不對頭了,上次來這兒找周秀借東西,開了門聽見兩口氣在房裏叫,這肯定是有事兒嘛!”
……
過了一會兒,周悌上來了,敲了敲門,“蘭郁,弟妹,先下來吃飯不?”
周蘭郁開門,“你們先吃,我和若若一會兒再吃。”
他知道要是這會兒下去和那些人一起吃飯肯定會被纏住問東問西,那滋味是煎熬又煩躁。
周悌往房間望了一眼,她弟妹站在窗邊,漂亮幹淨得像是清亮的泉水,一看就不是同個世界的人。小弟不下來吃飯是正常事,以前家裏只有有外人來他就進房,不屑于和村裏人說話,如今爸媽死了也還是一樣。
她心裏複雜,覺得弟弟就算了,弟妹就有點不懂事了,張開嘴想朝鐘若說什麽,周蘭郁往左一步擋住她的視線,居高臨下:“還有事嗎?”
周悌覺得那目光涼涼的,大熱天皮膚一冷,愣是說不出下一句話了。
鐘若扭頭見他們還在說,走過去想和周悌說句話,周蘭郁丢下一句“沒事我就關門了”就把門關上了。
“你幾個姐姐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嗎?”鐘若問。
爸媽走了不說傷心,連席都不下去吃,她都想到其他人怎麽編排了。
“我從小就這個性格,他們不會覺得奇怪的。”周蘭郁一點也不擔心,況且他來這裏本就只是露個面。
果不其然,樓下還有人喊他們下來吃飯,周蘭郁安之若素,當做沒聽見,鐘若還是第一回被人這樣催,有點尴尬,只能也當做聽不見,她也不想下去和那些人打交道。
這席得吃三天,白天夜裏周家都有人,晚上要有人守夜。鐘若吃了周蘭郁端上來的飯後就聽見下面開始吵嚷起來,請來的道士開始做法。
低慢幽怨的樂聲随着道士敲鑼的聲音響起,鐘若一開始還覺得新奇,聽了一小時後就覺得耳朵發疼,好在淩晨終于結束了。
第二天早上六點她就被樓下的聲音鬧醒,之後勉強又睡到八點半才起。洗漱完後她和周蘭郁一起下樓吃早餐,做飯的七點就來了,熬了大鍋白粥,還有饅頭和花卷。
昨天他們沒下來,這會兒一下樓全部盯着二人看,尤其是鐘若。
周家兒子周蘭郁已經結婚了誰都不知道。
“弟妹,還夠吃嗎?”周秀幫她拿了包榨菜配白粥。
“夠了,謝謝二姐。”鐘若接過來倒了些在碗裏。
她起來沒化妝,素顏卻清透明亮,白潤得像是牛奶,動作神态沒有周秀想象的高傲。周秀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氣,心想還好弟妹不是那種瞧不起人的。
周悌和周來娣也下來了,盛了粥拿了花卷坐了過來。
“昨天沒來得及好好說話,弟妹昨晚睡得好嗎?是不是熱了點?蘭郁太久沒回來住,之前放在他房間的風扇拿出來之後就忘了重新拿回去。”周悌說。
比起內向的周秀和周來娣,身為大姐的周悌性子外向很多,這些年和丈夫在外面開了家小餐館,和人打交道是常事。昨天知道周蘭郁帶着老婆回來的時候驚呆了,在這之前她是一點都不知道弟弟已經結婚了,心裏對鐘若好奇的很。
“睡得還好。”鐘若咽下一口粥。
周悌:“要是缺什麽就說,這裏雖然偏了點,但是該有的都有。”
她們說話時,周蘭郁就安靜坐在旁邊,看着還有點文靜,周悌稀奇地看了他好幾眼,心想她這個弟弟真的是轉性了。
以前心知肚明父母對自己的偏愛,她這個弟弟也不将幾個姐姐放在眼裏,對誰都沒個好臉色,一有不稱心的事就發脾氣,周娣和兩個妹妹都繞着人走。等他上了大學,如果不是要錢,周蘭郁不會輕易聯系她們,姐弟之間的感情也談不上深厚。
但無論如何是親姐弟,弟弟都已經結婚了,她什麽也不知道,心底到底還是有那麽一點不舒服。
“弟妹啊,你們這是結了多久啊?怎麽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呢?”
“沒結多久。”鐘若一只手在桌下捏了捏周蘭郁的手指,示意他趕緊解圍,他反手把她牽住,大拇指摩挲了下她的手背。
“忘了。“周蘭郁無所謂的回答讓周娣尴尬,下面的一溜串問題胎死腹中,連帶着對鐘若都冷淡了。
周來娣瞅了瞅幾人,只當自己是個安靜的啞巴。
“蘭郁啊,爸媽死了,留下這套房子和幾萬塊錢的存款,有空了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說一下,行不?”
昨天見周蘭郁不管事,周娣才去收拾整理東西,查出來家裏的卡裏有幾萬塊錢。她知道這些錢肯定是留給弟弟的,但自己家裏也需要用錢,便想着幹脆把這些錢平分了。
提到錢,鐘若看到周秀茫然,周來娣眼睛裏也亮了些,她的餘光下意識看向鐘若,一看就知道是擔心這個陌生的弟媳不同意。鐘若不吭聲,她又不是真的周蘭郁的老婆。
“都可以。”
沒拒絕就是有的商量,周娣面色一喜,“行,那晚上我們再說。”
……
中午人變多,待在房間裏都能聽到樓下熱鬧的聲音,鐘若幹脆和周蘭郁出去走走,一直悶在房間裏也難受。
這邊鄉下的路還是不平的老路,鞋底薄了都有點咯腳。左邊是田地,往上一點是一條長長的溝渠,裏面的水已經被高溫曬得蒸發。村裏每家的房子挨的不近不遠,走個兩三百米就是下一家的房子。
路過門口拴着大黃狗的一戶人家時,那條大狗先是朝鐘若吠了一聲,周蘭郁看過去,那條站起來的大黃狗一下安靜,慢慢往後退去然後四肢着地趴下。
鐘若心頭冒出“欺軟怕硬”這四個字。
天氣太熱,走了一會兒鐘若身上就冒了汗,看着左邊光禿禿的黃土和右邊茂密叢生的山坡,覺得也沒看可看的,“還是回去吧。”
周蘭郁身上的溫度在三十多度的熱天裏沒出太多汗,皮膚摸上去像是潤涼的薄冰,鐘若牽着他也覺得自己涼快了不少。
兩人出去走了不到一小時就回來,周家門口本來只停了一輛車,這會兒卻多出一輛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