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就這樣利用我?”……

清秋不敢拿盛婼去賭, 只得先将人擒出來,死馬當活馬醫。

“我知道這件事不容易,你既然已經答應幫我, 那就辛苦師郎君夜裏去跑一趟了。”清秋放軟聲音, 眸光和緩幾分。

師無涯眸光微沉, 似笑非笑:“你就這樣利用我?”

“師郎君不去,我便換個人,總有的是法子, 自是這個人在你這兒省了許多麻煩事,怎麽師郎君是不願意了?”清秋反問道。

她說得理直氣壯, 師無涯一時間無言反駁, 眉頭深蹙,終了,說了句:“你且回府等着, 有了消息我會來尋你。”

師無涯與她錯身而過,帶起一陣急風, 清秋餘光看他。

“下回還請師郎君走正門,後院不是你想來就來的地方。”清秋提醒道。

師無涯箭步離開,清秋不知他是否聽到。

因盛婼的事, 清秋已有兩日未曾歸家, 她怕韋氏憂心,忙回将軍府尋雲露,雲露同付高越在盛婼房中。

清秋向盛婼請辭, 順道将付高越也辭了,誰知她話音剛落,便聽付高越輕咳兩聲,随即開口。

“我這兩日住在将軍府上, 我與廣威将軍在軍中本住在一處,你如今回宅,替我向母親報個平安,別叫她擔心。”付高越時不時地掃向盛婼。

盛婼今日心緒稍好些,面頰紅潤,氣色好了許多。

清秋眸光一凜,直直盯着付高越,最終只是抿唇輕笑,道:“二哥哥放心,我會與母親說清,盛姐姐保重身體,切莫憂思,會好的。”

見清秋要走,付高越幾度啓唇,欲言又止,猶豫半晌,他揚聲道:“你将綠柳帶回杏院罷,我在揚州救她本是因人命珍貴,況她又是自小與我們一道長大的,這些事不必叫她放在心上。”

聞言,清秋頓了頓,垂眸道:“知道了,二哥哥這些話還得你親自與她說才好。”

語畢,清秋與雲露一道趕回付宅,從将軍府回付宅約莫半個時辰,清秋途徑酒樓,沒忍住去買了些貓食與果子點心。

果子點心是為呂汀英所準備的,她雖身子好些了,卻是嘴饞得很,偏生又被付遠衡管得緊,先前央她好幾回。

清秋自然也怵她這個哥哥,不敢答應嫂嫂,如今借着給母親送吃食的名義順道捎點給呂汀英,諒他付遠衡也不能說什麽。

從馬行街回西大街,清秋一折騰就到了未時,雲露興致不錯,東走西逛,手上提了好些東西。

清秋在馬車上休憩一陣,聽着馬車轱辘碾過長街,不多時便倏然停頓。

“姑娘…姑娘?”雲露小聲喚道,見清秋沒應,拔高了聲又繼續喊。

清秋被她這聲吓得陡然驚醒,引得她心口直跳。

“姑娘魇住了?”雲露面色含憂,目光停在清秋捂着胸口的手上。

當真是被雲露說中了,清秋方才夢到師無涯在亥時被砍得鮮血直流,口內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像是索她命的惡鬼。

清秋定了定神,擦幹手心冷汗,掀開幕簾。

幕簾掀開一角,馬車內照進一寸天光,簾外有人迎風玉立,月白長袍,玉冠墨發,似在等人。

“常也?”

清秋瞳眸微怔,忙起身下馬車,見他在此,不由得奇道:“常也,你在等我?為何不叫觀墨與我捎個信來。”

王恒緩緩回過神,垂眸凝視她,良久,他朝她近一步,展臂抱住他,墨香萦繞在清秋鼻尖,溫熱的胸膛,驅散方才心頭的寒意。

這會她忽地想起在杭州舊宅的夜裏,王恒也這樣抱過她,清秋略微踮腳,環抱住他,輕拍他的後背。

“常也,可是發生了什麽,與我說說。”清秋溫聲問道。

王恒是個內斂的人,平素溫和有禮,從不顯山露水,可如今他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擁她入懷。

所幸付宅不在街巷鬧市,這一條街多住官宦人家,少有人來,若有人來必是結交走訪的貴人,就是見着了也不會多嘴。

“沒什麽,觀墨來府上尋過你,我知你近日在為盛家的事奔波,便想來問問你可有眉目了,這事艱難,想來不易,恐你累了。”

王恒貪戀她身上的片刻溫柔,不肯松手,仍由清秋輕撫他的後背。

清秋下颚磕在王恒肩上,艱難道:“倒沒什麽,只是常也你是如何曉得的?莫非此事已傳開了?”

“沒。”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清秋眉頭輕蹙,狐疑道。

王恒知她在将軍無甚奇怪,可他是怎麽知道她在查盛家的事,難道王恒在暗中監視她?

此念頭一生,清秋心下惶恐,直将這個念頭壓下,她不信王恒會如此待她。

她不能對王恒種下懷疑的種子,眼前人是她未來的夫君,夫唱婦随,自是一體,一旦生疑,便會像是決堤的河水,後患無窮。

“并不難。”王恒并不細說,将話繞開。

“清秋,你定好婚期了嗎,我母親定了下聘的日子,本欲去青山寺問空絕大師選個良辰吉日,可我總覺不妥,便想來問你,誰知你不在府上。”王恒頓了頓,複又輕聲道。

“只你選的日子都是良辰吉日,清秋,過兩日我再來問你可好,近來我走不開身,公務繁多,前些日子又聽你病了,我未能在你身邊,抱歉…”

清秋喉間生澀,聽王恒一股腦說了這麽些話,心頭淌過一陣暖流。

“常也,我很好,亦不必擔憂我,你若得空就來看我,若是不得空,便我來看你,這無甚關系,我雖病了,你也要保重身子。”清秋眉眼溫柔,唇邊含笑。

二人抱了好半晌,羞得雲露和觀墨各自背過身,王恒不舍地松手,目光溫和。

清秋微微仰首,理好王恒鬓邊冒出的碎發,“這些日子你雖不在,但我卻想了很多,我總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可到你面前卻也說不出口了。”

王恒唇瓣輕彎,道:“不妨事,日後慢慢說,且将一切都定下來,我便安心。”

清秋知道王恒在擔憂什麽,便柔聲道:“常也,我不會反悔,我願意嫁給你是真心的。”

聞言,王恒倏然垂眸,眼底閃過一絲悲涼。

清秋的話或許不是假的,可他卻不想聽這句,來日方長,他想總有一日能等到清秋對她說出那句話。

“天涼多添衣,你的手都涼得像冰。”王恒叮囑道。

“哪有?”清秋縮回手,仰頭望着他,笑道:“常也,你好似瘦了,近來忙的話,我會來看你的,只是我得先将盛姐姐的事查明白。”

王恒眉眼生出愁緒,猶豫半晌,道:“清秋,盛家的事能否先放一放,将我們的婚期先定下來。”

清秋道:“我今日會想好的,常也別為這事擔心。”

王恒見她意志堅決,不願與她只說,盛婼的事并不是這麽簡單,這只是太子和二大王之間的開端。

倘若有人敢接下盛婼便是明晃晃的與二大王為敵,如今有何彬護着盛婼,是她最好的去處,可清秋當真破了這樁事,就是要盛婼回到盛家,在二大王看去,只會是付家在與他作對。

雖說付家本就向着太子,可也不曾将話拿到明面上,如此以來,清秋只會惹禍上身。

王恒面露難色,思索許久,道:“清秋,你若要去查明白,遇到難事了,便來尋我。”

清秋颔首,目送王恒離去。

只剛回付宅不久,付高越就來杏院尋她,只是清秋在正房陪着韋南風說話,兩人敲定婚期,明日命人送到國公府。

清秋見韋南風困乏,只說了會話便退了出來,回杏院路上正巧碰上付高越,他支開雲露,引清秋到清淨處說話。

付高越直言不諱,說明來意,“清秋,幫我同母親說說和盛婼的親事可好?”

清秋蹙眉道:“二哥哥,你在說什麽胡話呢,同母親說也太唐突了,我不是說了,等我查到了在做定奪嘛。”

付高越搖搖頭,為難道:“清秋,別再查了,就這樣讓盛婼嫁到付家,是最好的法子,你明白嗎。我已和母親說了這件事,只是母親——”

在清秋回來之前,付高越略微提了一嘴,誰知韋南風冷哼一聲,讓李媽媽将他攆了出去,叫他想明白了再來見她。

付高越不願見清秋再查下去,況且後宅的陰私不在少數,盛婼有這一劫只是因她是盛家和何家的女兒,她夾在中間,自然就成了黨争的犧牲品。

就算清秋還了盛婼的清白,盛婼在盛家也無處可去,末了,付高越仍舊決定娶她,這是最好的決定,更何況他是願意娶盛婼的。

抛去一切,他想娶盛婼,只是這恰好又是最好的法子。

“二哥哥沒求過你什麽,清秋幫我一回,就這一回。”付高越低聲乞求。

清秋從未從付高越的眼中見過如此失意的眼神,往日他落榜都未曾這樣,付高越此舉不止是要娶盛婼,更是要她收手。

“二哥哥,容我想想好嗎。”清秋垂眸沉思,盛婼的事就要這樣不明不白的結束了。

付高越雙手摁在清秋肩上,一字一句地道:“清秋,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查不查已不要緊,如今你替我勸勸母親,讓她請人去盛家提親,可以嗎。”

清秋思量許久,終是應了付高越。

是夜。

清秋用過飯後留在正房陪着韋南風說話,呂汀英因要照顧團圓,并未留下,正房內只她們二人。

燈火翩然,映照正房榻上的人影。

韋南風微頹着背,鬓角生出些許銀發絲,她側目看清秋,清秋手中捧着一本詩集,久久未翻頁。

“清秋,你在想什麽?”韋南風問道。

清秋眸光微動,放下書卷,遲疑道:“母親覺得盛姐姐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此話一出,韋南風便知清秋葫蘆裏買的什麽藥,可又舍不得對清秋發怒,只淡聲道:“我不曉得,你與她私交甚密,我從未過問,只因你喜歡她,這倒沒什麽,有家風門楣替你撐着,可你二哥哥不同,他若是娶她,難免招惹非議,再說那盛家是什麽人家,全汴京都避而遠之。”

“就是我願意,你問問你爹能答應嗎,你們也別想從我這兒撬開關節,高越越發的任性了,親事雖沒個着落,也不能亂來不是,他要娶個清白人家的姑娘,我何至于攆他出去。”

語罷,韋南風長舒一口氣,又側目看了眼清秋。

清秋心知韋南風的顧慮,可她答應了哥哥,至少得在韋南風面前多說些好話。

“我與盛姐姐相交,是因盛姐姐人品好,性子直爽,絕非她人口中的跋扈任性,母親我與盛姐姐相識已久,母親不信別人,總得信我不是?”清秋誠懇道。

韋南風搖頭,嘆道:“清秋,我是絕不會讓高越娶這樣的一個姑娘,名聲在外總是有因由的,倘若她真是個好姑娘,就不會有這些風聲。”

韋南風絲毫不松口,清秋心下明了,若要說通韋氏恐怕是要磨上一陣,可那是來不及的。

清秋繞開這話,另起話頭,見韋南風高興,清秋面上輕笑,為韋南風斟茶倒水。

韋南風拉過清秋的手,感慨道:“你如今也許了人家,性子又好,母親心裏歡喜,趁着出嫁前多在我身邊陪陪我,往後要回家可就難了。”

清秋眸中含淚,輕輕颔首,韋南風今日說的話太多,午間又未睡,故而早早的歇下了,清秋服侍韋南風就寝,見着母親睡下才離去。

白日裏她已叫雲露回杏院,這會夜裏無人替她提燈,李媽媽正欲提燈送她,清秋忙擺手。

“李媽媽,我自個兒回去就成,在家裏還能走丢不成?”清秋笑道。

李媽媽道:“那姑娘路上小心,提着燈好走些。”

清秋接過燈,只身一人回杏院,深秋已過,夜風透着寒氣,吹進袖口格外的冷。

院中有石燈燃着,清秋看得清晰,她走至廊下,忽地想去棠院瞧瞧,她在棠院頓住腳,往裏走去。

自付清歲嫁人,這棠院就空了出來,已許久未有人來過,棠樹下架着秋千,清秋指腹劃過秋千的繩索,麻繩割手又有斷裂的跡象,清秋不敢多動,怕弄壞了。

這秋千是師無涯在付清歲十七歲送她的,那時是清秋想要一架秋千,師無涯卻轉手送了付清歲。

而師無涯送她的生辰禮到如今都還封在那紅木匣子裏。

不過她對那生辰禮,生出了幾分好奇。

清秋并未在棠院多留,不多時便回了杏院,只剛踏進院子,便見青梅樹下立着一人,因要入冬,青梅樹也開始凋零,落下不少枯葉。

師無涯長身玉立,手中捏着一封信,穿着绀色雲紋勁裝,月光落在他肩上掩不住他周身的散漫。

清秋無甚奇怪,她雖和師無涯說要走正門,但卻明白師無涯沒那麽好說話。

他這個人向來如此,別人的話從不聽,更別說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