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做妾
尹惜給清秋留的話, 呂汀英不好戳破,只裝做不曉得,将話繞開。
清秋見她不知, 亦不再問, 陪呂汀英說了會話便要回杏院, 雲露半扶着清秋,秋冬交替之時清秋膝蓋疼,總使不上力。
杏院前燈燭幡然, 房門前有一人影躊躇。
雲露見罷,揚聲吼道:“誰在哪兒?鬼鬼祟祟的作甚?”
那人聽聲音, 忙回過身, 三兩步跑至清秋跟前,雲露這才看清人,竟是久久不回杏院的綠柳。
綠柳一見清秋便直直跪下, 她還未開口,就已有淚湧出, 她道:“姑娘姑娘,綠柳有一事想求。”
雲露被綠柳這一舉動吓得不輕,扶着清秋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你要作甚?起來說話。”清秋凝眉道。
綠柳在她身邊多年, 從未如此言辭铿锵過, 她若是遇着委屈了,清秋自然要為她鳴不平,可若是旁的事, 清秋卻要思量再三。
“姑娘,我本不該有此等想法,可姑娘我願意一輩子跟着姑娘,願意一輩子在付家服侍姑娘郎君, 如今二郎君即将娶妻,我求姑娘讓我做二郎君的一房妾室,或是讓我一輩子服侍二郎君,姑娘開恩。”
綠柳字字泣血,似在訴說什麽山盟海誓,語罷,她又不停地磕頭,一次又一次地栽進泥裏。
雲露瞪大雙眼,驚道:“綠柳姐姐,你在說什麽!快起來,莫叫人看了笑話。”
清秋收回搭在雲露臂彎上的手,垂眸看着雲露,“綠柳,你曉得你在說什麽嗎?”
綠柳泣聲道:“姑娘,我知道,二郎君救過我的命,我只想留在二郎君身邊,姑娘不是答應過我,會讓許我一樁事嗎,我只這樣一個請求,姑娘。”
“絕對不行。”清秋冷聲回拒。
倘若綠柳留在付高越身邊,那将來盛婼進門何等的難堪,何況盛婼又是認得綠柳的。
“姑娘為何如此狠心,二郎君心中亦有我,姑娘為何不願!”綠柳仰頭看清秋。
清秋冷眼相對,柳眉緊蹙,“綠柳,你要什麽不好,非要留在二哥哥身邊,你若只是忠心服侍倒也罷了,可你竟想做二哥哥的妾,你可知她娶的盛姐姐?你讓我情何以堪?”
她的女使,要做她哥哥的妾室,這自小的情意,悄然變了。
“姑娘,我待二郎君是真心的,将來盛三姑娘做主母,我也會服侍盛三姑娘,絕不争搶。”綠柳光潔的額頭沾滿污泥,一雙淚汪汪的眼睛渴求的盯着清秋。
清秋默聲不語,雲露一個勁地朝綠柳使眼色。
“綠柳,你離開付家吧。”清秋擡步往屋裏去,綠柳見狀攥緊了清秋的裙裾。
“姑娘你騙我!你騙我!”綠柳哭道,嘶喊聲刺破長夜。
清秋垂首看着她,“雲露,愣着作甚,帶綠柳下去,明日把身契還給她,別讓母親曉得了。”
“姑娘,你太薄情了!從前我在你身邊盡心盡力的服侍,如今我只求姑娘這一件事,姑娘卻不肯應我。”綠柳掙開雲露的手,朝清秋揚聲喊道。
“現如今姑娘想把我打發出府嗎,先前姑娘說的話竟是哄我的。”
雲露見綠柳如此魔怔,攔又攔不住,只得朝清秋求情,“姑娘,看在綠柳姐姐多年服侍的份上,就讓綠柳姐姐留下吧,姑娘,綠柳姐姐興許只是一時迷了心智。”
清秋冷然回首,沉聲道:“你要什麽不好,偏偏是這件事,我絕對不應!你只管說我薄情寡義,二哥哥救你一命,你反倒賴上他。”
綠柳早先不提,偏偏是在這個時候,盛婼嫁到付家,清秋本就覺得是權宜之計,如今還要盛婼嫁過來看着綠柳做妾,豈不是在打盛婼的臉。
綠柳在付家十幾年,又是她的貼身女使,少不得有人看綠柳的眼色行事。
旁的事清秋尚且能斟酌幾分,可這件事是絕不能的。
綠柳決然道:“姑娘,你若不應,我便去求二郎君,我寧願在二郎君身邊當牛做馬。”
清秋命雲露攔下她,雲露擦了擦綠柳額頭污泥,悄聲道:“綠柳姐姐,別和姑娘置氣啊,姑娘也是為着盛三姑娘着想,綠柳姐姐怎麽這會倒弄不清楚了呢。”
清秋坐至亭下,心煩意亂,見綠柳哭得梨花帶雨,心下亦難受得緊。
她與綠柳打小一起長大,雖說有些嫌隙,但到底是有情分在,清秋不願見她如此,但她實在無法答應。
“綠柳,換一個吧,別讓我為難。”清秋沉聲道。
綠柳搖了搖頭,“姑娘,我這輩子除了姑娘,就是二郎君,求姑娘開恩讓我服侍二郎君,縱使不是一房妾室,只是個女使我也情願。”
綠柳意志堅決,清秋明白,是勸不動她了。
“綠柳,容我想想,今日你先去歇着吧,雲露你帶綠柳去歇歇吧。”清秋支手扶額,眉心緊蹙。
如今什麽事都冒出來了,沒一樁是順心的。
清秋心中難以抉擇,一面是綠柳,一面是盛婼,二者都是她看重的人,如今竟要她選一個出來。
——
次日一早,清秋心頭正為綠柳的事煩着,卻見付高越踏進杏院,付高越滿面春風,眉眼含笑煞是歡喜。
清秋斂起愁容,勉強扯出笑,問:“是什麽事這麽歡喜?”
付高越笑道:“盛三姑娘的事定下來了,母親已請人去将軍府,過兩日我與母親親自去提親,廣威将軍明日做東,有盛三姑娘我們一道去罷。”
付高越笑得歡,清秋心頭卻更焦,綠柳的事尚未有個定論。
“清秋,你好似不歡喜,是——”還不待付高越說完,綠柳便從廊下奔來,撲跪在二人身前,她額頭還腫着,眼皮高腫。
清秋見此,揚聲大喊:“雲露!”
雲露一個沒看住,就見綠柳跑了出去,還正巧撞上了付高越,雲露伸手拉綠柳,綠柳使了蠻勁,推到雲露。
“二郎君,姑娘要我回杏院,可我不願,二郎君在杭州救我一命,我只盼着留在郎君身邊。”綠柳雙眸紅潤,落淚哭訴。
付高越眉頭緊皺,看向清秋,清秋已對綠柳無話可說,綠柳直接求到了付高越頭上,全然不顧她的處境。
如今更是将她置于兩難的境地,清秋長舒一口氣,朝付高越道:“都是你惹出來的,你說如何辦。”
付高越垂眸看綠柳,沉聲道:“往日我就說過,我救你只是因你是清秋身邊貼身的女使,又在付家許久,這才救你,不需要你為我做些什麽。”
綠柳似料到付高越會如此說,她止住淚,眸光忽閃,複而又潸然落淚。
“二郎君如此說,我知道其中緣故,可二郎君你還記得那日在杭州,你喝醉了酒,是我在房中照顧,郎君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叫我一夜不能眠……”
聞言,清秋和付高越的臉色變了又變,清秋眸光一凜,直直看向付高越。
“二哥哥,你做的好事!”清秋氣得胸口疼,綠柳如此堅決,原因竟都在這一層。
千算萬算,清秋都未曾想過,綠柳竟已經破了身子,如此一來,綠柳日後也不好再嫁人。
付高越當真在外尋花問柳也就罷了,可這宅子裏的傳出去豈不難堪!
“二哥哥你在外是沒學些好東西了,綠柳我是留不住你了,你要走要留全看二哥哥,倘使你要走我許你一筆銀子,你要留我們日後主仆情份也就罷了。”清秋冷聲道。
杭州那日的事,付高越已記不清,綠柳如今說起來他又覺自個兒好像卻是攥住了她的手。
清秋轉身離開,雲露見形勢不對,忙跟着清秋出了杏院。
“別跟着我。”清秋側目道。
清秋只身一人出了府,近來她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前有師無涯翻牆,後又盛家出事,如今又是綠柳鐵了心的要做付高越的妾室。
是夜,長月高照,夜風蕭索。
清秋戴着幂籬在西大街閑逛,生出些許閑心,這兩日難得松快,她欲往州橋去,還未走兩步,便見有一瓜果将軍生得渾圓翠綠,倒不像汴京的手藝。
不過現下她胸口郁悶,還不太餓,吃不下這些東西。
——
汴京城外,青山寺。
師無涯攔在元智的門前,長臂一伸便将元智攔在屋裏,元智怨怼地盯着他,無語道:“郎君,你要幹嘛,能說的我都說了,與付娘子有關的便是先前同你講過的。”
師無涯輕咳一聲,眸光亂轉,倏地收回手,僵直站着。
“不是這事。”師無涯低聲道。
元智咂咂嘴,渾圓的眸子一轉,問:“那是什麽事。”
師無涯猶豫半晌,吞吞吐吐,“你想喝酒嗎。”
“大半夜的,我明日晨起誦經,郎君明日再來吧。”元智轉身要去脫衣就寝,誰知師無涯三兩步立于他身後,一個爆栗落在他頭上。
元智疼得鼻眼緊皺,嘴裏直呼疼,大喊:“郎君你發什麽瘋,付娘子不喜歡你,你揪着我作甚,再說我瞧那王郎君比你好千百倍,要我是付娘子我也選王郎君做夫君……”
話在前頭說,腦子在後面追,元智忽覺身後有一陣寒氣,太過駭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師郎君一表人才,也是個…好人…哈哈。”元智後背一顫,汗毛倒豎,這迫人的氣勢,實在可怖。
師無涯眸光稍緩,長睫低垂,擡手揪起元智的後領。
“陪我喝酒。”師無涯不給元智回絕的餘地,揪着人就往後山零落的紅楓處去。
元智見推脫不得,也免得掙紮,到了後山,元智挖出藏好的酒,分了師無涯一壇。
“你的酒不好喝。”元智嫌道。
師無涯屈膝坐下,把酒倒出,遞給元智,探問道:“你覺得付娘子是個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