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師無涯順勢撈了她一把
瞧這架勢, 呂汀英怕他二人再吵起來,打趣道:“你們兄妹二人才剛說幾句話,怎得又要生氣了, 難不成是要我走開, 你們吵着吵着說悄悄話?”
清秋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嫂嫂, 二哥哥,方才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只是我不想虧欠綠柳, 若可以,你別待她優柔寡斷, 若不喜歡, 便別當誤了她。”
此話一出,付高越還未有所回應,反倒是清秋怔愣許久。
這句話是說給付高越聽的, 可清秋卻在心裏回味,當年她待師無涯也是如此, 一心撲在他身上,他略一勾手,只朝她一笑, 她便巴巴的湊上去。
綠柳雖比她年長, 可喜歡這種東西如何計較重量,難不成只有她的喜歡才是最重的,旁人的就輕了嗎。
付高越給不了綠柳想要的, 而綠柳卻甘願留在他身邊,哪怕只是做女使。
情之一字當真是磨人。
清秋心頭酸脹,複又想到另一個人,她願意嫁給王恒, 可她待王恒好似并無別的情意,像是成全他的心意,又像是心底的愧疚。
她心疼王恒在青山寺等她兩年,也能感受到他對她的愛重,越是這樣清秋越無法回應那份沉重的愛意。
仿佛只有她嫁給他,這一切就扯平了。
因為從前追着師無涯十二年,她太知道求而不得的痛苦,因此她害怕看見王恒失望的眼神,害怕他滿心歡喜落空。
在旁的事上清秋向來果決,唯獨這樁婚事,她半推半就的走到了這一步。
付高越聽清秋如此說,便放軟語氣,哄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思,我不會讓綠柳受委屈,倒是你,別委屈了自己。”
呂汀英見他們情緒稍緩,忙笑道:“可別再說這些氣話了,十二月中旬大娘娘在宮中設宴,說是要賞梅踏雪,你們可曉得這事?”
這兩日他們兄妹二人各忙各的,連着好幾日都逮不到人,想來他們還不曉得。
付高越與清秋齊齊搖頭 ,呂汀英眉眼溫柔,打趣道:“兩個人大忙人,開春之後你們二人各有喜事,也是不在意這些了。”
二人齊齊垂首,呂汀英瞧着他們二人,實在是像,舉手投足更是如出一轍,她此刻站在他們二人面前,像是學堂夫子。
“罷了,這個月你們兄妹好好歇着,旁的事有我在。”呂汀英拍了拍二人的肩。
呂汀英見他二人和好如初,便也不再多打擾,留他們說會知心話。
付高越摩挲着膝蓋,時不時地擡眼,憶起往日他們嬉笑玩鬧的場景,他登時起身,急切道:“方才我說的話急了些,清秋我只怕你誤會了我。”
清秋昂首,搖搖頭,哼聲道:“當真覺得兇了我,也不賠罪,就說兩句話完事了?當我三歲小孩呢,連顆糖都不肯給我吃。”
聞言,付高越心知清秋已原諒他,朝他讪讪笑道:“罷了罷了,我前些日子得的賞錢都歸你,你想買些什麽,都從我這兒出。”
“當真?”
“當真。”
清秋眉眼彎彎,一雙月牙眼,笑意盈盈,她道:“飛雲樓的百花糕,金縷閣的首飾頭面,馬行街的鋪面,蘇州的宋錦,南京的雲錦,蜀州的……”
付高越面色煞白,上前一步,捂住清秋的嘴,急道:“你獅子大開口呢,母親還短着你的銀錢了?到我這兒當強盜,你是要我的命!”
清秋不缺這些東西,不過是專門唬他的。
清秋拍開付高越的手,挑眉一笑,頑劣又明媚,“二哥哥,這些我都不要,不過今日我要去相國寺,尹姐姐常說哪兒有奇聞異書,這總成了吧。”
付高越拍拍手,理了理衣袖,揚眉道:“自然成,你若有空多去和盛三姑娘說些話,廣威将軍雖應下這樁親事,可我心中卻沒底,也不知她心底願不願意。”
他總覺難為盛婼了,若以盛婼的家世來論,她或許可以嫁得高門,又或許她心中已有心上人。
心中思緒萬千,付高越總覺虧欠。
往日他見盛婼盛氣淩人,心中是覺她過于傲氣,不似京中閨秀娴靜婉轉,倘使要娶妻,他有兩不娶。
一不娶他妹妹這樣的,太過任性。
二不娶盛婼那樣的,太過驕橫。
可到頭來,他好似再找不到一個張揚又漂亮的姑娘了,她再驕橫,也講理。
他曾牽過她的手,他想娶她。
清秋答應付高越之後會再去将軍府多陪陪盛婼,在這件事上,清秋亦不知道盛婼是如何想的,此事能将盛家的壓下來,只是要以她的親事作掩飾。
是夜。
清秋戴上幂籬,與雲露一道去大相國寺,街上行人紛紛,汴京城一如既往的熱鬧,每一條街都有湧動不絕的游人。
大相國寺的香火旺盛,燈燭映照着長街,相國寺前圍滿小販,有陳列販賣跌打藥的,也有搭起長凳賣花燈,蠟燭的,各式各樣,應接不暇。
清秋裹緊碧青色披風,朝雲露道:“你有喜歡的物件就買,別心軟,二哥哥替我們出了。”
雲露回首見付高越站在人群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們二人,付高越并未在相國寺停留太久,他挑了些漂亮花燈和雜嚼,轉頭去了将軍府。
清秋沿河四處閑逛,販書的人好似不多,但奇異的物件倒不少,什麽奇珍異石都在其中,她對這些無甚興趣,但尹惜喜歡得緊,清秋只掃了幾眼。
走了好一陣,相國寺橋前有一蹲着的年青人,他面前陳列着諸多雜書,用一塊青布擺出來。
清秋漫步上前,問道:“是些什麽書?”
販書郎擡頭見是一姑娘,面上綻開樸實的笑,逐一介紹道:“這本是将汴京的山河志,這邊是閑話本子,這是些閨閣姑娘愛看的,餘下的是一些搜羅來的,叫不上名,還有的是損毀了,不曉得哪朝那代的,姑娘就當看個樂呵。”
清秋蹲下身,随手挑了舊書,書封已積灰,四角不全,像是從土裏挖出來的。
“姑娘好眼力,這是《玉石錄》記的是奇山異石,別的書鋪都沒有,我這兒的這本是獨一本。”販書郎眉頭輕挑,以此表達誠意。
相國寺四下燈燭高照,泛黃的書頁,倒真是像他說的那樣值錢。
清秋拈起書角,仔細摸索,又對着光看那字跡,明亮的燈光穿透薄薄的紙,上頭的字跡淺薄,這紙是舊紙,可那墨卻不太像。
須臾,清秋眼前的光忽地暗了下來,一道黑影赫然出現在紙上。
“上回的書還有下冊麽?”那黑影沉吟許久才開口。
這身影,聲音,很是熟悉。
清秋放下書,瞳眸輕顫,竟然是師無涯,他不去書鋪來這兒買什麽書。
販書郎搓搓手,眯着眼,賊笑道:“郎君,先前我買的那一冊就是獨一冊,不過我還有別的書,與先前那本一樣是用于…咳咳。”
師無涯眉頭輕蹙,從懷中掏出碎銀子,徑直塞進販書郎手中,他冷着臉開口:“若有旁的書一并都給我。”
販書郎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悄聲道:“郎君有心了,我有別的更為精妙的書,保準郎君愛不釋手,茶飯不思。”
清秋埋首捧着《玉石錄》亂翻,側耳聽着他二人的對話,到底是何書讓師無涯如此着迷。
“姑娘,你買不買這書?”販書郎順手從青布下取出幾本藏書,外頭用黑布裹着。
清秋戴着幂籬,且又蹲着,自是不怕師無涯,她不信這副模樣都能被師無涯認出。
“這書瞧着倒是有趣,賣給我吧。”清秋壓低聲音,伸手遞出一兩銀子。
師無涯垂眸看向地上的一團青布,雪白的幂籬,青色披風,猶如遠山之中的飄渺白霧,越瞧越眼熟。
販書郎皺眉,為難道:“姑娘,這書要十兩銀子。”
“十兩?”清秋訝然出聲,複又輕咳道,“就這書值得到五兩?這上頭的墨可騙不了人,前朝的墨多有消散的跡象,并不持久,而這墨久不變色,且無濃淡之分,分明是本朝所寫!”
這些清秋本不清楚,是尹惜曾告訴給她的。
大相國寺周遭販夫衆多,其中貨物眼花缭亂,不乏有以次充好,以假亂真之輩,尹惜被騙過幾回,長了記性。
尹惜愛逛相國寺,其中真假淺淺一掃便知真假。
販書郎一聽便慌了神,讪讪笑道:“姑娘好眼力,是我瞧錯了,這本原先就值一兩銀,對不住姑娘了。”
師無涯眉梢輕挑,眼尾上揚,側目看着她。
清秋早已覺察到師無涯在看她,但她此刻還不能走,倒不是因為師無涯,而是那販書郎手中或許真有《玉石錄》。
尹惜喜愛這類書,清秋想買他手中孤本。
“既如此,不妨讓我瞧瞧你手中的孤本,我願出十五兩。”清秋仍壓着聲說話,仰首朝賣貨郎說道。
賣貨郎笑意僵在臉上,若是失去了原本,之後他還如何作假。
“姑娘我手上只有這本。”他笑得生硬。
師無涯唇畔含笑,手中還提着書,他立在原地看着他二人。
“這倒也沒什麽,不過賣假書給我,我可是要去官府告你的,你若把真的賣給我,我再出五兩,如何?”清秋不疾不徐,聲調輕盈。
“這這這這……哎呀!我手頭的書,都被你們姑娘賣走了!”賣貨郎欲哭無淚,先前他手上有本《金石錄》,也被人這樣诓走了。
他怕吃官司,只好将原本賣給清秋,幂籬之後的清秋眉眼含笑,眼中染上幾分得意。
清秋并未起身,而是伸出左手接過書。
師無涯眸光忽沉,盯着她纖白的手,那如白瓷一般的虎口處有淺紅的疤痕。
賣貨郎将書給清秋後,卻不見她離開,更奇怪的是,站着的也不肯走,仿佛二人是在他跟前比定力。
“拿走了我的孤本還要擋在我面前當誤我做生意。”賣貨郎嘴裏嘀咕,卷起地上的青布要到橋的另一邊去。
他心裏犯嘀咕,連帶着眼睛也迷糊,他只剛上橋便撞到一美豔婦人,書卷落了一地,那婦人轉頭睨他一眼。
聞聲,清秋朝那賣貨郎望去,卻發覺那婦人身形有幾分眼熟,隔着幂籬清秋瞧得并不真切。
美豔婦人似有所感,朝清秋所在之處望了一眼。
不過片刻,那婦人消失在人潮之中,賣貨郎也已在橋對面安置好。
清秋蹲得雙腿發麻,心裏盼着師無涯快些走,不對,她怕他作甚。
思及此,清秋利索起身,因蹲得久,她起身時腿筋一顫,一個踉跄踱步,險些跌進河裏。
“付二姑娘。”
師無涯順勢撈了她一把,将她拽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