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蠱,屬于當年江湖聞名的千金公子端木華裳。多年來,江湖人都對他的用毒聞風色變,他曾經研制過多種藥物,而歸心蠱,是唯一的一種蠱。
端木華裳曾為了讨得德王歡心,将歸心蠱進獻給德王。德王将這種蠱轉贈江南美人尚可。而當年雲霧谷中的奇兵,就廣泛流傳着這種蠱。
可是他們只知道身中這種蠱的人,必須定期服用解藥,否則蠱毒發作,會全身潰爛而死。可是他們卻不知道歸心蠱的功用遠不止這些。
這麽多年,端木華裳和端木落雪一直在研究歸心蠱更多的作用。這種蠱甚至可以支撐整個人體,負擔起所有的生命活動。只要給它足夠的養料,它就不會發作。人可以應用藥物或其他方式控制這種蠱,讓它做出相應的活動,于是,身中蠱毒的人也就會受人控制做出同樣的行動。
說起來歸心蠱惡毒無比,卻在那種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救了禁族大祭司祝思兒的性命。
幾年前,神秘的梅山禁族突然出現在端木山莊,為首的大巫師懷裏抱着他們祖傳神谕的大祭司祝思兒。那時候的祝思兒身染惡疾奄奄一息,任何藥石都難以拯救她的生命。
要知道使禁族這樣一個巫術家族束手無策,還要來求助端木落雪的病症,當然是絕症。
端木落雪本告知他們這個孩子已經救治無望,只能聽天由命,可是禁族大巫師表示祝思兒是禁族上古時期以來代代相傳至今的唯一一個大祭司,她若是死了,禁族就猶如無舵之舟,失去了前進的方向,端木落雪終于決定,應用歸心蠱暫時救下她的性命。
其實嚴格說起來,祝思兒雖然還活着,活在她體內的,卻是歸心蠱。歸心蠱代替了她一切的生命活動,讓她與活着無異。可是,歸心蠱也會随時受端木落雪的控制,讓祝思兒聽從她的意願而活動。
也可以說,從那以後,梅山禁族其實是在端木落雪的控制之下。
不過對于這些,梅山禁族都是心甘情願的。在治療之前,端木落雪已經将這些情況全部告訴了禁族的大巫師和長老,他們為了讓祝思兒繼續生存下去,答應了這種做法。因為雖然禁族也擁有很多種類的蠱,可是還沒有哪一種蠱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
這幾年,禁族與端木落雪一直和平相處,而且關系甚密。端木落雪雖然擁有禁族的操控權,可是并未讓禁族做任何有違初衷的事。而禁族的人為了感恩,也越來越信任她。其實現在他們之間的關系,并非操控與受控的關系,更像是相互扶持的朋友。
這一次禁族的雲霧谷之行,是端木落雪事先安排好的,也是禁族願意去鼎力相助的。只是,在端木落雪用藥物控制歸心蠱的過程中,遇到了楚輕寒的幹擾。
與雲霧谷的四個殺手一樣,當年的楚輕寒在修煉魔音七弦之時,走火入魔身陷絕境,也是在端木山莊被端木落雪親手救活,于是也與那四個殺手一樣,楚輕寒曾經是端木落雪很好的朋友。她非常清楚端木落雪和禁族的關系,也協助她用魔音七弦來控制歸心蠱。可是,她竟然暗中行動,研究了一套專門控制歸心蠱的琴音,想要奪取端木落雪對禁族的控制。
幸得端木落雪事先對楚輕寒有所疑忌,并未讓她充分參與雲霧谷的計劃,否則當時禁族運用巫術,端木落雪将無法控制,就算是浣刀山莊的人和她自己,都無法逃命,而禁族,也無法全身而退。
即使是這樣,她的計劃依然被破壞了很大一部分,對龍神幫的巫蠱之術也沒有得到實施。
楚輕寒當然不會放棄對禁族的控制權,她預料到禁族藏匿于紫雲山中,當然不惜在大雪封山之時遍山搜尋,不放過一草一木。
但是,無論是端木落雪還是楚輕寒,都沒有料到禁族的真實能力。
禁族是一個古老神秘的巫術家族,而巫蠱之術,原本也是他們最擅長的技能。這些年,端木落雪也知道,禁族的大巫師和長老們一直在應用本門的蠱毒盡力為大祭司調治,可是歸心蠱,卻一直無法祛除。
很簡單的原因,因為祝思兒身體被疾病毀損,一旦祛除歸心蠱,她也會跟着死去。但是,禁族的蠱毒對歸心蠱有很好的壓抑作用,讓這種強大的蠱逐漸變得溫和平靜,更适合讓祝思兒逐漸恢複她自己的生命機能。
這一次來紫雲山之前,端木落雪為了避免楚輕寒的魔音七弦,為歸心蠱修改了控制的藥物,沒想到這樣一來,歸心蠱的性質變得越發柔和,祝思兒終于可以有很多的自如行動,甚至可以自行運用巫術,施展她原本就具有的能力。
端木落雪忍不住舒心一笑。她從心裏是很關注祝思兒的,也許,她曾冷下心将祝思兒只當作一個襄助她計劃的工具,可是,即使她的心再冷,都無法否認這個事實。那就是當她聽說祝思兒的情況如此樂觀,她心裏便立即升起了不可抑制的興奮開心。
“大師,我可不可以去見見她?”端木落雪一向冷淡的眸子有某種光芒在閃動,看得那兩位禁族大巫師有些驚愕。
“端木莊主,你……”大巫師眨着眼睛看着她,忽然也非常高興,“你看起來與過去有些不同了。”
端木落雪斂起笑容,突然轉回頭,看向浣刀山莊的方向。
說起她的不同,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那竟然是柯不逢。
端木落雪非常震驚。想起他幾次不顧生死與她患難與共,他竟然跟着她一起跳下懸崖,分明就是願意與她一同赴死。他的愛真摯熱烈,不摻雜一點雜質,曾無數次讓她這顆自以為已經冰冷的心不可抑制的悸動。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
以往那麽多年,在她心中早已成為他精神支柱的那個人,也是令她這般溫暖這般心動,可是那種感覺又截然不同。
一時間她甚至想要放棄曾經視為生命的東西,就這樣,與他一直一起,那該是多麽溫暖,多麽開心的事情。
可是,她現在的處境,卻已不允許她這樣做。
她一直以來對浣刀山莊的計劃,已經在顯出作用了。浣刀山莊是他的家,他的同門對于他而言,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若是這一切都失去了,不知道他會如何?以他的個性,在任何危難面前,他都不會獨善其身,是會用生命和鮮血去分擔的。
走過一條被雪掩埋的荒涼路線,行進一片狹窄的小山坳。這個地方四面環山,可以避開冬日的寒風,雖然遍地積雪,卻明顯不那麽寒冷。
一串清脆的鈴铛聲傳來,端木落雪睜大眼睛看去,只見白茫茫的雪地上,一個身穿錦繡衣裝頭梳兩個抓髻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雪。
禁族的兩位大巫師立即上前,在她身後躬身行禮。
祝思兒突然站起來,手裏拿着兩個大雪球,一轉身向兩個大巫師飛快擲過去,兩個大巫師猝不及防,被雪球正砸在身上,立即,雪球崩裂,兩人身上彌散開一層雪霧。
祝思兒拍着手跳着笑起來,白嫩嫩的小臉泛着紅光。
突然,她一眼看到跟在兩個大巫師身後的端木落雪,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就像學堂裏的學生在打鬧時忽然見到了夫子。她将兩只小手互相撣了撣,拍去手上的冰雪,略低下頭低聲道:“端木姐姐。”
端木落雪拖着腿走過去,來到祝思兒面前,平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頭發。
祝思兒立即意識到她的步态與平時有異,擡頭看着她驚駭道:“你的腿怎麽了?你受傷了麽?”
端木落雪道:“只是一點小傷,不妨事的。現在看到思兒如此健康,就更加沒有事了。”
祝思兒嗫嚅道:“思兒雖然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事了,可是我還是會聽端木姐姐的話。端木姐姐只要有事,我就會感覺到,不管是什麽事,我都一定會幫你的。”
端木落雪低頭看着她閃亮的大眼睛,喉間泛起一點酸澀,喃喃道:“思兒,你本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我卻将你牽扯進許多險惡之中,是我對不起你。現在你的病已經在很快好轉了,相信不久你就會完全健康。所以我希望你帶着你的族人回到梅山,繼續過你們的生活。這個江湖的事,你們就不要管了。”
祝思兒還未說話,兩個大巫師已經上前道:“端木莊主,如今你的處境相當危險。楚輕寒率領的那些殺手都是高手,武器也十分精良,看上去竟像出自禁軍或錦衣衛……”
端木落雪擡手打斷他們,“朝廷對江湖的忌憚由來已久,在潇湘居獨步江湖之後,沒有哪一位君主可以任由江湖門派自行發展稱霸武林。此後,将會是一場腥風血雨。這樣的事情,禁族不應該參加。至于思兒,我們都希望她健康快樂,是麽?”
兩個大巫師低下頭去,祝思兒又一次綻開了笑臉,“思兒也希望端木姐姐健康快樂!”
端木落雪凝視着祝思兒的臉,心中漾起一陣暖意。這個年紀的孩子,本就應該單純可愛,無憂無慮的,任何龌龊血腥,本就不該去幹擾他們的生活。
祝思兒對着端木落雪笑了笑,又睜大眼睛四下打量起來,半晌才失望道:“端木姐姐,跟你在一起那個漂亮哥哥怎麽沒有來?思兒好想他!”
端木落雪怔了怔,再次微笑,“那個漂亮哥哥,我一定會再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