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不逢一踏進浣刀山莊,就差一點被瘋狂尋找他的同門師兄和師侄師侄女擡起來。自從下雪那天一早,他便不見了蹤跡,只聽一個女弟子說他出去尋找端木落雪,卻也并不知他究竟去了哪裏。

後來,葉齊在紫雲山附近的一個山谷中發現了柯不逢的單刀。那個地方在紫雲山的一座斷崖之下,那斷崖高聳入雲,峭壁直上直下,根本無處落足,柯不逢的單刀一定是從崖頂上掉下來的。

浣刀山莊的人在柯易平和葉齊的帶領下,進入了大雪封山的紫雲山,遍處尋找,有的弟子還在山上冒着嚴寒冰雪整夜搜尋。可是,整座紫雲山都彌漫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根本尋不到半分蹤跡。

雪掩蓋了一切打鬥和鮮血,當然更掩蓋了足跡。

大家悲傷哭泣,很多人都幾乎失去了希望。

到了第二天,一個弟子在那個崖底找到了柯不逢的刀鞘,回報浣刀山莊,柯易平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單刀可以是在打鬥中落下山崖,可是刀鞘就一定是柯不逢故意摘下扔下來的,所以,他一定就在斷崖或者是在峭壁上的某個位置。

正當人們計劃停當,準備再次上山尋找時,沒想到柯不逢竟然就這樣沒有任何預兆地自己跑回來。不僅跑回來,而且除了很疲憊,頭發衣服髒亂不堪,他身上一點傷都沒有。這樣的驚喜真的是喜從天降,讓瀕臨絕望的人們歡喜不禁。

剛一聽到柯不逢回來的消息,柯易平便從座位上躍身而起,可是,他卻沒有像其他門人一樣沖上去。聽着門外欣喜若狂的說話聲,他緩緩坐回座位,讓人關好正廳的門,默默無語。

待人們的激動欣喜過去,外面恢複了平靜。終于,門一開,柯不逢走了進來。

“大師兄……”柯不逢站在大師兄座位的對面,臉上髒髒的,頭發淩亂,衣服也被刮破了好幾處,看上去相當狼狽。

柯易平眸光掠去,在他身上頓了一頓,一絲憂郁閃過。然後,他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

柯不逢立即單膝跪下,低頭道:“小弟無能,讓掌門師兄和衆位師兄師侄擔心了,特來請罪。”

柯易平擡眼看來,雙眉深鎖,沉吟片刻,才道:“你是為了端木落雪,才跑出去冒險的?那麽現在,端木落雪人在哪裏?”

柯不逢擡頭抱拳道:“啓禀大師兄,紫雲山上竟藏匿着龍神幫的人。我上山正遇上他們圍襲落雪姑娘。那些人武器精良,而且一個個都是高手,我們人單勢孤,被逼上斷崖絕境,落下斷崖。幸虧有落雪姑娘相救,我們在峭壁上的一處岩洞捱過寒夜逃生……”

他還未說完,柯易平便擡手打斷了他。

“具體細節以後再說,大概的情況,我已料到了。我想問你,端木落雪為何會在雪天去往紫雲山中,在那裏遇到龍神幫的人?你只知道與她一起對抗那些人,難道就沒有想到她與那些人原是早有聯系,事先約好了?”

柯不逢怔了怔道:“這個,也許吧,落雪姑娘一直在追尋龍神幫的背景,而且她對我說,她已經掌握了證據,證實龍神幫與朝廷有關。”

柯易平眯起眼睛,“我已有這方面的猜疑,在雲霧谷見到那個潛龍堂堂主桑雨遙,讓我更加疑惑。也許,龍神幫原本就是朝廷安插在江湖的力量。他們随時随地監視江湖中人的行動,暗殺高手,見縫插針瓦解江湖勢力,這些正是朝廷的作為。端木落雪确實對龍神幫的調查早于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既然龍神幫是朝廷的人,那麽在永安公主遇刺身亡之後,龍神幫便這樣快的出現在紫雲山,與端木落雪生死對決,這意味着什麽?”

柯不逢被大師兄的話說的一頭霧水,迷惑道:“難道是說,他們以為落雪姑娘與永安公主的死有關?”

“豈止是有關,他們幾乎是已經認定了。否則他們如何會這樣快地行動?”

柯不逢睜大眼睛道:“他們胡說八道!落雪姑娘遠在浣刀山莊,距離京城這樣遠,她怎麽會與永安公主的死有關?而且,我們都幾乎可以肯定,行刺永安公主的,分明就是雲霧谷的那四個殺手!”

柯易平道:“阿逢,你可有想過端木落雪與雲霧谷那四個殺手的關系?”

柯不逢愣住,鎖眉想了想道:“她與那四個殺手會有什麽關系?當初我與她還有柳掌門燭宗主一起被那四個殺手擒住,她并不認識他們。”

柯易平道:“對于端木落雪幼年時的過去,我早有耳聞。她幼年之時曾經在巫山雲霧谷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那個地方應該還是比較熟悉。後來你也對我說過,端木落雪對巫山那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而且懂得破解八陣圖的方法。當年的雲霧奇兵早已不複存在,除了端木落雪,江湖上很難找到了解那個地方的人。那麽那四個殺手究竟是什麽人?他們會不會與端木落雪有關?”

柯不逢聽着他說,邊聽邊搖頭,“大師兄,你這樣說也只能是些懷疑罷了,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落雪姑娘在雲霧谷大戰中曾經救我們于水火,難道你覺得她會是那種暗中害人的人?”

柯易平嘆氣道:“當然,我也不願這樣想。但是她的父母死于燭回之手這件事,端木華裳究竟有沒有告訴她?我對這件事還是難以放下,畢竟,端木華裳的人品,難免會影響到她。而且你對于她的心意,我感覺是無法收得回了……”

他沉吟片刻,站起身來走到柯不逢面前,彎腰扶他起來。

“阿逢,你是我的小師弟,也是師父收的最後一個徒兒。我希望你可以永遠幸福快樂,不想你受到傷害。你可知道,一個人一旦動了情,有可能就是一生一世的牽挂。若是端木落雪真的如你所想,她的身後沒有任何隐藏的黑暗,那當然非常好。可是,若是她根本只是将你當作棋子,那……”

他還沒有說完,柯不逢便打斷了他的話,“不可能的!她絕對不是那樣的人。确實,她不喜歡我,她自己對我說過,自從她心裏真正喜歡的那個人死了之後,她便再也不會喜歡別的人。可是,如今她已經不同了。她希望有自己的未來,也願意做出嘗試。我願意與她成婚,與她一起努力。我希望她可以擺脫過去的不幸,慢慢走出來,我有決心,一定會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柯易平愕然道:“她心裏喜歡的人?已經死了的人?是誰?”

柯不逢道:“我不知道,那是她心裏的秘密,我沒有去問她。”

柯易平緊鎖雙眉,低頭沉思,口中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突然便飄過了一個白衣人的身影,那個令他無限心痛又無限無奈的身影。可是,他只是一個停留在過去的人,又怎會與發生在現在的一切有關?而且,想起關于他的一切,都無法與任何陰謀,任何黑暗聯系在一起。

突然想起方才柯不逢說的另一句話。

“阿逢,你說什麽?你說要與端木落雪成婚?”

柯不逢立即點頭道:“我已決定了,正想對大師兄言明。”他突然紅了臉道:“說起來此事,還是落雪首先提起的,她想要走出陰影,想要嘗試擁有幸福,我如何還能拒絕?”

柯易平眼中星光閃動,“無論永安公主的死是否與她有關,她在得知龍神幫會迅速對她出手之時,向你提出婚事?”

柯不逢聽了,不由怔住。可是他腦子中閃過的,卻不是端木落雪提出婚事有什麽問題。端木落雪是自己去往紫雲山的,她肯定是與龍神幫的人事先約好了,也就是說,她知道自己已成為龍神幫進攻的目标。她事先不告訴任何人地突然離去自然是為了浣刀山莊免受牽連。那麽,這一次她的腿傷那樣嚴重,卻自己離開了這裏,一個人回了端木山莊,一定也是擔心連累浣刀山莊。

禁不住懊惱萬分。他們在浣刀山莊外分手時,端木落雪明明告訴了他龍神幫的人可能就是朝廷的人,他卻一時昏了頭。若是朝廷真正認定永安公主遇刺是端木落雪策劃,那麽朝廷的追捕肯定不會停止。她一個人離開,還帶着傷,怎麽能安全返回端木山莊呢?

柯不逢自己抓着自己的頭發,眼淚都快要掉下來,“我怎麽這麽笨!她說要回端木山莊,我竟然就這樣讓她自己走了。她知道朝廷會全力緝捕她,害怕浣刀山莊遭受牽連,那我應該與她在一起才對啊!”

柯易平眨眨眼睛,愕然看着他,“阿逢,你不要沖動。我覺得端木落雪瞞着你很多事,既然談到了婚事,我們還是坐下來從長計議一番。”

柯不逢推開他攔住自己的手臂,着急往外走,一面道:“不行,她拖着傷腿,走不了太遠,我得去找她。她冒死救過我很多次,與我患難與共很多次,我絕不能在這樣的時候丢下她不管!”

這時門一開,葉齊闖進來,與柯易平一起拉住柯不逢。

“小師叔,你不要着急,我們可以一起去找她。你不要一個人去冒險。”

“不!”柯不逢立即搖頭,“她不願連累浣刀山莊,我自然也不能讓你們遭受牽連。我一個人去。葉齊,你在家等着,和大師兄一起,照顧好浣刀山莊,也照顧好家裏的兄弟們,等着我回來。”

柯易平聽着他說,竟緩緩松開了手,沉聲道:“遇到如此在意的人,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尤其……她是一個你看不透的人……”

在他心裏,那個深不可測的潇湘居宗主,不也是一樣麽?他也是一樣看不透她,可是,她卻一直深深在他心裏,這麽多年,他再也沒有遇到一個心儀的女子……

柯不逢再次向他行禮道別,“大師兄,你一定會理解我的心情,小弟告辭了,大師兄,你要多多保重!”

他剛一轉身,葉齊又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柯不逢回頭看他,只見葉齊咬咬牙,想了一下,才低聲道:“小師叔,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不過你也不要過于着急,先去換換衣服,帶好路上吃的用的東西吧。難不成你見到了端木莊主,還是現在這副逃難的樣子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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