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不逢離開浣刀山莊,首先在白雪茫茫的紫雲山四處尋找,包括他們一起落下的那處斷崖以及司馬卒藏身的山洞,都一無所獲。無論是端木落雪,還是司馬卒和那些龍神幫的人,都好像從未涉足過這片荒涼冰冷,從前的一切,竟好似都是一場夢。
看起來端木落雪已經離開了紫雲山,也離開了許昌地界。她曾說過,她要回端木山莊。可想而知,無論龍神幫的追殺,還是朝廷的緝捕,端木山莊自然是第一個逃不過的地方。
一人一騎,冒着朔風凜凜,不遠萬裏,南下杭州。
一路風塵,曉行夜宿,終于趕到了煙雨綿綿的杭州。柯不逢顧不上休息,逢人便打聽端木山莊,可是那幾個被他詢問的行人卻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是搖頭嘆氣,就是趕快溜掉,也不回答。
柯不逢忍不住着急,一把抓住一個正要溜走的行人的手臂,手上用力,那人立即感覺自己的手臂被鐵鉗夾住一般生疼,咧嘴大叫了一聲,被他擒回來。
“大……大俠!你……你輕點,我說還不行麽?”
柯不逢放開手,兩條長眉高高挑起,瞪眼道:“我又不會吃了你,只是問問路,你跑什麽?還不趕快說!”
那行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四下看了看,伸手反拽住柯不逢的衣袖,将他拖到一個靜悄悄的街角,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這位兄弟,不是我有意瞞你。說起來端木山莊在我們這一帶很有俠名的。記得從前那裏是個制毒的去處,不過這些年,端木山莊開了很多醫館,治病救人,還濟困扶危,深受地方老百姓愛戴。可是不知為何,近一段時間常有莫名其妙的人在端木山莊周圍出沒。這些人也未對端木山莊出手,但是當地人只要進出端木山莊的醫館,就會無緣無故失蹤。所以現在大家都是人心惶惶,猛然見了你這個外地人,在此打探端木山莊的消息,大家當然躲得遠遠的。”
柯不逢怔怔地聽着他說,心裏七上八下。他說的那些暗中觀察端木山莊的人,分明就是龍神幫的人,也許是朝廷的暗探。他們這樣做,分明就是瓦解端木山莊的勢力。
“那你告訴我去往端木山莊的路徑。我是端木山莊莊主的朋友,這次來正是來尋找她的。”
那行人道:“端木莊主?你是說落雪姑娘麽?她已離開杭州多時,從來也未回來。”
柯不逢禁不住心急如焚,端木落雪離開浣刀山莊,難道并未回到杭州?那麽,她究竟去了哪裏?
無論如何,既然來了,還是要去看看。柯不逢沿着行人指點的路徑,終于來到了端木山莊的門口。
這是一座古老的莊園。從前,這裏曾經是一個江湖上很不起眼的門派,莊主端木離因為唯一的兒子端木華裳自幼體弱多病,頑症纏身,根本無心江湖事務。端木華裳這個人其實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真正的端木華裳早因為絕症而死,可是在他死的同時,朝廷中一個神秘的人物被暗中安插在端木山莊,那是一個與真正的端木華裳同齡的男子,也就是後來的千金公子,用毒的天才。他襲用了端木華裳的姓名,也襲用了他的身份,做了端木離的兒子,也是當時端木山莊的少莊主。
這些年,端木山莊歷經了從江湖第一用毒高手到行醫濟世名門的轉變,而這處古老的園林,依然如舊。
柯不逢将馬缰扔下,幾步踏上那微微有些陳舊的大門前高高的臺階,幾個看門人立即擋住了他。
“什麽人!”看門人怒目橫眉。這些時日杭州并不太平,門子防衛較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柯不逢立即抱拳道:“這位大哥,我從中原許昌而來,是浣刀山莊的弟子,柯不逢。我與你們莊主是朋友,聽說她已返回端木山莊,特來拜望。”
“柯不逢?”那門人擰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按着腰間的佩劍,毫無相讓之意,“什麽柯不逢,沒聽說過!我家莊主外出雲游未歸,你要見她,日後再來吧!”
柯不逢道:“前不久我與你家莊主在浣刀山莊分別,她曾約好要在端木山莊等着我的消息。若是當真她已回來,你可不可以讓我見見她?”
門人将眉頭一皺,“我家莊主當真不曾回來。”
柯不逢側目看看四周,見沒有可疑的人,才低聲道:“我并非龍神幫的人,你可否讓我進去?”
門人被他鬧得心煩,當胸推了他一把,“走吧走吧,這段時間情況特殊,不相幹的人,不許進入端木山莊!”
柯不逢着急道:“那麽,高遠和江流水,可在莊裏?能否讓我先見見他們兩個?”
那門子道:“高遠?江流水?沒有沒有!說了我家莊主不曾回來,你還是日後再來吧。”
柯不逢聽了,怔怔後退了兩步,低頭道:“落雪她……當真不曾回來?那她究竟去了哪裏?”
門子見他失落的樣子,心也軟下來,看了他一會兒,嘆氣道:“小兄弟,實話告訴你,我覺得,以我家莊主的個性,她這段時間是不會回來的。杭州現在危機重重,她現在身在風口浪尖,是絕對不會回來給端木山莊增加危險的。你若是想見端木莊主,不如去其他地方找找。”
柯不逢聽了,緩緩點頭。端木落雪被龍神幫追殺,處境危險,她不願牽扯浣刀山莊,當然也不願端木山莊受到牽連。
可是,她當時為何要說,在端木山莊等他的消息呢?
他默默向門子抱拳施禮,便轉身離去。
離開了杭州,江湖漂泊。
一騎獨行,風塵滿襟,萬水千山,松風踏遍。端木落雪如同一朵偶爾飄過藍天的白雲,一去無蹤,江湖浪濤滾滾,竟全然沒有一朵屬于她的水花。
可是,這個江湖,已完全失去了平靜。
在龍神幫真正身份在江湖快速傳開的同時,他們也已經不再顧忌,開始揭開了面紗,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
幾乎所有的門派都經受了不同程度的幹擾,就連少林武當這樣的大門派都有高手被暗殺的事件發生。不時傳來一些不知名的小門派被滅門的消息,地方上攔路搶劫的盜匪明顯增多,就連最有名氣的镖局,押镖都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龍神幫,已在開始全面展開多年來隐藏在江湖的根須,顯出了他們的強大威勢。然而,即使他們的行動從暗處開始向明處轉變,江湖中人依舊難以掌握他們的行動線索。
當初參加雲霧谷之戰的六大門派都有傷損,有的門派元氣大傷,最嚴重的丐幫,南分壇幾乎被滅門。有的門派早已無法抵禦龍神幫的襲擊,只能束手就範。
馬蹄經過,時常看到一些城門街頭,懸挂着緝捕端木山莊莊主端木落雪的告示,罪名果然是主謀行刺當朝永安公主。
在紛亂心緒中孑然一身,也在浪跡天涯中度過了新年。
新年過後,漸漸又是春意湧動的季節。沒有一絲端木落雪的消息,也不知為何,柯不逢再次踏上了去往巫山的道路。
近些日子他剛剛打聽到了浣刀山莊的消息,正如端木落雪所料,盡管龍神幫對所有的武林門派都已動手,浣刀山莊和楚家莊卻安之若素。柯不逢心想,這種安穩許是這兩個門派犄角互援的形勢,也許是得利于楚家莊信息便利的優勢。
上一次來到這長江沿岸的朦胧山水乃是冬日,如今春意日濃,遠望巫山風景如畫,濃淡适宜,青山綠水無限空蒙。
這一次柯不逢沒有去夷陵,而是一路行在偏僻小路,直奔巫山雲霧谷。
時值正午,暖陽斜照,臨江依山的小路旁正有一家小吃店。此地行人不多,這種小店也不多,柯不逢一路行來,正好困乏,便飛身下馬,來到小吃店門前,将缰繩扔過了迎出來的店小二,邁步走進店裏。
這家店鋪雖不大,收拾得卻很幹淨整齊。因為近處已沒有別的店鋪,買賣看上去很不錯。屋裏的六張八仙桌都已坐滿了人,只有最裏面的一張桌子前還有空位。
柯不逢擡眼看去,禁不住有些好奇。
那張桌前只坐着一個人,背面而坐。看身形分明只是一個孩子。而另外幾張桌子前的客人一個個腰間懸刀佩劍,看樣子都是些江湖人。
這些江湖人和這麽一個孤身一人的孩子,同時出現在一個荒野的小店裏,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從背面看,這孩子也就有十三四歲年紀,穿着一身淺素的青衫,頭上還帶着鬥笠,黑色面紗低垂。這身裝扮在一個這麽小的孩子身上,顯得格外特別。
店小二走上前去,躬身向那個孩子笑道:“這位……小公子,我們店小座位不夠,可否讓這位新來的公子與你坐一桌?”
那小公子聽了,微微側頭,只能看見面紗下模糊的高挺鼻梁。他似是閃目看了看柯不逢,便點點頭,手指在面前的茶杯上輕輕劃着圈。
店小二立即陪着笑擦拭桌案,請柯不逢在那位小公子對面坐下。
柯不逢将手中的單刀連刀鞘往桌上一放,桌案撞擊傳來一陣铿锵之音。那個小公子側頭看看他的刀,輕笑一聲,鬥笠下的黑紗被他吹得輕輕拂動。
柯不逢皺眉,這個孩子年紀這樣小,可是這舉止行動,為何如此不同尋常?
這時店小二過來詢問要什麽飯菜,柯不逢低眉看了看,只見對面的人面前擺着兩碟小菜,便用手指了一下道:“一樣的吧。”
店小二剛滿口答應着退下,面前的小公子突然又笑了一聲,開口道:“這位兄臺,可是來自浣刀山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位小公子是誰呀?看過前兩本的小天使一定能猜出來23333